上星期六(十一月二日
),柏克萊加州大學哲學系為任教超過半世紀、於本年八月辭世的教授 Barry Stroud 舉行追思會;為了對恩師作最後一次正式的致意,況且柏克萊距離我家不過兩個半小時車程,我當然是出席了。
在追思會裏見到不少十多年未見的老同學,都是 Stroud 的學生,有些專程從東岸飛來,甚至從加拿大飛來的也有。雖然大家分別了那麼久,有幾位已離開學術界(現在當律師或在商界工作),但甫一見面,毋須熱身,便暢談起來,舉手投足和說笑的方式跟昔日當研究生時沒有兩樣。那感覺,很符合杜甫寫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他們都不懂杜甫,不過,我相信我這感覺他們多少都有點。當然,我們還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懷著尊敬之心,向老師
Barry 致意。
追思會為時一個半小時,有
Barry 的家人及好友致詞,內容都很感人。其中一位致詞者是 Thomas Nagel,他與 Barry 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曾經是同學和同事(兩人大約同時間在哈佛哲學系讀博士,Nagel
畢業後最初幾年也是在柏克萊任教)。Nagel 致詞不長,內容平實,但語調明顯帶有感情,說到最後,竟哭出來了。然而,最令我感動的是另一位老先生,他不是學術界中人,跟
Barry 是中學同學,後來搬到三藩市居住,與 Barry 久不久見面,有時一起煮食,有時一起去旅遊,有深厚的友誼。這位老先生致詞時妙語如珠,將
Barry 學術生涯以外的人生面向描繪得如一幅絢麗的水彩畫 — Barry 是一位懂得「活得精彩」之道的哲學家。老先生沒有哭,卻令聽者更為 Barry 之辭世而惋惜。
在嘉賓致詞之間有鋼琴演奏,奏的是
Bach 的 Partita No.1 in B-flat major,BWV 825。那是我很喜歡的樂曲,令追思會加添幾分親切。
我留意到連
John Searle 也有出席追思會,我用了這個「連」字,是因為 Searle 由於證據確鑿的性侵犯指控,已被柏克萊褫奪了榮譽退休教授的頭銜,並斷絕了任何關係。追思會完結時,只見
Searle 斯人獨憔悴般完全沒有人理會,站在那裏孤零零的,有點可憐。與一眾舊同學吃晚飯時,我問 E (Searle 是 E 的博士論文導師)為何不跟
Searle 打個招呼,E 說他實在太鄙夷 Searle 的行為,強迫不了自己去跟他說話。Searle 在柏克萊任教的時間比 Stroud 還要長一點,名氣也可能比
Stroud 的大,但在系內受到一致尊重的一向是 Stroud 而從來都不是 Searle。這不但是由於人格的分別,還由於學問態度的分別;柏克萊哲學系中人大概沒有人會反對,如果過去五十年有「柏克萊哲學風格」這回事,那是由於
Stroud,而非由於 Searle。
柏克萊哲學系將系內一個比較大的房間重新裝修,命名為
"the Stroud Room"。Barry 去世前已知道 the Stroud Room 這計畫,因此親自選了一些他喜歡或是對他有特別意義的書放置在這房間內。我遊覽這房間時忘了拍照,憑記憶,Barry
選的書,除了 Hume,Kant,Descartes 和 Wittgenstein 的著作,他自己的著作,還包括以下這幾本:
P.
F. Strawson, The Bounds of Sense: An Essay on Kant's Critique of Pure Reason
Bernard
Williams, Descartes: The Project of Pure Enquiry
Stanley
Cavell, The Claim of Reason: Wittgenstein, Skepticism, Morality, and Tragedy
Janet
Broughton, Descartes's Method of Doubt
我和
Jason Bridges 及 Niko Kolodny 合編的 Stroud 紀念文集也列於這些書中間,我感到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