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6

兩個彆腳的論證

Chris兄昨天有文章談到一個在網上廣為流傳的短片,情節是少年愛因斯坦駁倒一個無神論教授。據說一些基督徒看這短片時心花怒放,對少年愛因斯坦的高超智慧驚讚不已,對無神論教授的膚淺無知則少不免要搖頭歎息一番了。今天我想分析一下片中的兩個論證,盡量深入淺出,讓大家看得輕鬆一點。

先看短片:




必要一提的是,這故事是捏造的,專門揭穿網上謠言的網站snopes.com早有文章澄清(以下我不會稱片中少年為「少年愛因斯坦」)。其實,即使真有其事,與片中少年提出的論證之好壞亦無關;就算是愛因斯坦提出的,壞論證仍然是壞論證。(順便一評:片中的學生年紀只能是小學生或初中生,老師怎會是個教授?)

片中少年提出的是一個類比論證。即使他的類比恰當,即使苦罪(evil)只是神的愛的欠缺,他的結論 --- 苦罪並不存在 --- 仍不成立。如果從「黑暗是光的欠缺」和「冷是熱的欠缺」,我們可以推論出「黑暗不存在」和「冷不存在」,那麼,我們豈非可以從「飢餓是食物的欠缺」推論出「飢餓不存在」?飢荒問題能這樣解決就好了!

這個論證應該是奥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的相關論證的一個幼稚版本,極其量只能說明苦罪不是個實體(entity);但存在的東西不一定要是實體,而可以是屬性(properties),否則,真、善、美、慈愛、智慧、無知、貪婪、死亡、顏色、重量、速度(這些全都是屬性)等等便通通不存在了。無數天災人禍帶給人和其他動物的痛苦是千真萬確的,強調苦罪不是個實體,只是迴避問題。

「教授」的論證也好不到那裏。他從「神創造世間的一切」和「世間有苦罪」,推論出「苦罪也是神創造的」(他的最終結論是「神是邪惡的」)。這論證的主要問題在於第一個前提有歧義:假如它指的只是〈創世記〉所講的神創造萬物,那麼苦罪可以是後來由人所造成的;假如它的意思是literally古往今來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神創造的,那麼連基督徒也不會接受這個前提 --- 例如,即使基督徒相信達文西的天才是神賦予的,他們大概不會認為《蒙羅麗莎》也是神創造的吧!如果「教授」同意《蒙羅麗莎》是達文西而不是神創造的,他便要同意苦罪不一定是神創造的了。

假如苦罪是神創造的,那當然是不得了,然而,即使不是,問題仍在,因為神既是至善全能,為何不至少減輕一下人間的苦難呢?「教授」只集中論證苦罪乃神所創造,是捉到鹿不識脫角了。

41 則留言:

  1. //盡量深入淺出

    有冇深入深出(完整)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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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是一個agnostic, 但我想指出: 苦罪論證能否以freewill defense和soul-making defense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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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sllau,

    簡單的回答是「不能」,但要說清楚恐怕要寫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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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初步看來, 我認為freewill defense和soul-making defense基本上合理可信。

    那對fine-tuning design的意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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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曾在fb批評過這一影片,結果得到我的教友回應:「這個影片給我最大的賣點是宣揚上帝的愛, 不是探討罪這問題, 因為聖經已有明言。」這也不算探討罪這問題?真是無厘頭式回應。

    我倒好奇甚麼地方甚麼人花這麼多心思去拍這部爛片?片中的「教授」明顯是讓賽啦。片末還是加個愛因斯坦的名字,這是全片最不道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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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多謝王sir。
    我已把本文連結到敝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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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Suilung,

    //初步看來, 我認為freewill defense和soul-making defense基本上合理可信。//

    - Free will defense不能解釋天災帶來的苦難,soul-making defense不能解釋其他動物所受的痛苦。

    //那對fine-tuning design的意見如何?//

    - 我不認為這個宇宙是fine-tuned的;我寫過一篇有關論文,有興趣可找來看看:"The Cosmic Lottery", International Journal for Philosophy of Religion 66 (2009), pp.155-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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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Meshi,

    //片末還是加個愛因斯坦的名字,這是全片最不道德之處。//

    - 實是低下技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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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Chris,

    //多謝王sir。我已把本文連結到敝博。//

    - 我多謝你才對。怎樣不給點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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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Prof. Wong,

    天災帶來的苦難可以以soul-making defense, 而其他動物所受的痛苦也許can be defensed by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access consciousness and phenomenal consciousness .

    謝謝! 我已經找到論文了, 希望對我來說不會太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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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Suiling,

    那些甚麼甚麼defense的,除了要維護自己信仰的人,誰看了都會覺得像極defense of a conspiracy theory。

    我那篇論文不太難懂,但也要一點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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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哈哈, 得確是! 但依然勉強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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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Suilung,

    //但依然勉強說得通.//

    - 只是表面如此,你深究下去便知道是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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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把天災列入考量可能不太好,人禍還可以說得過去
    試問天災可否以自然律解?
    比方說地震是為了地貌,暴雨火山是為了釋放能量
    森林固定的大火是為了土地的肥沃
    如此天災帶來的苦難只是生物的主觀感受,
    而不知天災是維持地球環境之穩定的必要自然現象
    (而地球環境穩定生物才有辦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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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匿名,

    問題是如果神存在,祂大可設計一個沒有天災(或至少沒那麼多天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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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如果沒有天災則無法構成自然,則自舉會違反神的理性
    (當然,前提是天災為自然必要存在的要素之一)

    比方說如果沒有死亡,那麼祂必須造出很大的空間來容納一切生物
    但時間長了,很快就會滿了,那麼祂就必須造出無限大的空間
    可是無限這意義在現實是不存在的,因此違反理性

    如果是天災少一點...可以訴諸「天災的多寡是人主觀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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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匿名,

    //比方說如果沒有死亡,那麼祂必須造出很大的空間來容納一切生物//

    - 祂可以創造不會死亡,卻也不會繁殖的生物。

    //可以訴諸「天災的多寡是人主觀的看法」//

    - 多少是數學,一年三個大地震就是少於一年五個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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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我所謂主觀,是如果那個較少天災果真存在
    那麼生活在那之中的人類,其標準就會變高
    對他們來說,天災還是很多
    反過來說,如果存在一個天災比現在多的世界
    那麼可能會覺得我們這世界的天災很少
    (也許現在對照過去,未來對照現在可能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祂可以創造不會死亡,卻也不會繁殖的生物。//
    只是先提醒一下,小心別犯了
    「《蒙羅麗莎》也是神創造的」這樣過度類推的錯誤

    你的意思是在祂的理性之內做出合理的改變(相對於現在)?
    先反駁一下你的可能吧,這樣會違反祂要人「生養眾多」的旨意
    (如果假設聖經真是神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現在的天災程度可能已經是祂各種屬性妥協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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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匿名,

    //我所謂主觀,是如果那個較少天災果真存在
    那麼生活在那之中的人類,其標準就會變高
    對他們來說,天災還是很多, 反過來說 ...,//

    - 我是說神可以創造一個比現在這個世界少一點天災的世界。假如這世界到目前為止有n個天災,神為甚麼不可以創造一個只有n-1天災的世界?

    //只是先提醒一下,小心別犯了
    「《蒙羅麗莎》也是神創造的」這樣過度類推的錯誤//

    - 對不起,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現在的天災程度可能已經是祂各種屬性妥協的結果//

    - 你有甚麼理由相信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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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天災可以精確計算出個數的話?
    我的意思是縱使這世界到目前為止有n個天災
    如果神創造了一個只有n-1(或不只-1)天災的世界
    生活在那個世界的我們,認知到的只會是把n-1當成是X
    (假設n-1=X)
    然後說神為甚麼不可以創造一個只有X-1天災的世界?
    N和X雖然客觀來說數字不一樣,有大小之分,
    但我們不管生活在哪個世界,都可以繼續認定天災太多

    //你有甚麼理由相信是如此呢?//
    沒有啦,都只是提出一個思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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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匿名,

    //但我們不管生活在哪個世界,都可以繼續認定天災太多//

    - 不會吧。假如我們生活在《聖經》形容的伊甸園裏,應該不會認為天災太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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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喔喔,伊甸園阿!
    不過那應該跟規模太小有關吧?
    如果是這樣
    在現實世界要找一個一百年內沒什麼天災不到10人的生活範圍地區
    應該也不難吧
    這樣[天災很多]就更不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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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匿名,

    你是說神沒有能力創造一個大規模的伊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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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考慮到「歷史是沒有如果的」(先不管伊甸園是真是假)
    在超過兩個人之前,人類就已經被趕出伊甸園了
    因此無法知道伊甸園確切的容量
    就目前所知,伊甸園應該是在地球上的,因此必須遵守自然律
    所以我想可能是當時地球某處的類生態球(Ecosphere)
    規模太大,就要像地球本身一樣加入天災才能平衡了
    因此規模只能小...
    不過如果真如此,神早就預謀把人趕出伊甸園了? :P

    如果說神有沒有能力創造一個大規模的伊甸園
    那可能會是天堂...但那就是死後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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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匿名,

    為甚麼天堂一定要在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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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不,我說的只是一般(聖經或大眾想法)定義的天堂

    不過對於聖經也可能是我理解不完全,
    好像啟示錄講到什麼人死復生,聖城降臨?
    所以按聖經最後人到底是在哪裡我也不太清楚,這方面沒怎麼研究

    總覺得離一開始要講的很遠了?
    所以天災到底可否以自然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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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匿名,

    //天災到底可否以自然律解?//

    - 天災當然可以自然律解,但信神的人相信自然律也是神定的,所以最終解釋還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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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但我一開始的意思是,
    天災是否可能像我所描述的,是自然之所以為自然的必要條件
    如此不該歸在苦罪問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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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感覺還是有點難描述清楚,我之後想想再說

    先問這個好了:是否因為神為第一因,萬難萬苦皆可算在祂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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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天災是否可能像我所描述的,是自然之所以為自然的必要條件//

    - 這論點有趣,但有兩問題:一,即使自然一定避免不了有天災,但不同的自然不一定有相同數量的天災;我們現在這個自然是天災最少的那個嗎?二,無論天災有多少,即使不算在神頭上,祂也有能力救點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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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是否因為神為第一因,萬難萬苦皆可算在祂頭上?//

    - 不,即使神為第一因,也不用為人行使自由意志而引起的苦難負責。但天災不涉及人的自由意志,而神可以阻止天災,所以可算在祂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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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OK,謝謝。
    所以最主要的爭論在於「神應該可以阻止或救人」?
    (無論天災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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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謝謝,這樣的話可以爭論很多...需要自己消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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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Wong sir,

    I've read "The cosmic lottery". Suppose i agree with the universe being life-permitting is the actual universe doesn't require an explanation. Since it does not stand out in other possible universes(like lottery). However, it does not tell me why there are some "cosmic numbers", such as why there is an lottery game at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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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Suilung,

    //However, it does not tell me why there are some "cosmic numbers", such as why there is an lottery game at all.//

    - It doesn't tell you that because it's not dealing with that prob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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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free will defense 不能辯護為什麼神不能將人創造成「只能自由地選擇行善的主體」。「只能自由地行善」並不與「人有自由」的宣稱衝突,因為對任何一個「只能自由地選擇行善」的人而言,這個人的每一個行為依然可以符合「could have done other good deed」的描述,因此是一個有選擇的「只能行善者」。

    換個比較簡單的比喻,人本來就有各種行為上的限制,例如不能飛、不能聽到特定波長的聲音或看到特定波長的光線、舉不起比自己體重更重百倍的物體……等等,因此人在每一個行為的選擇上都是有限制的主體,而這些限制並不妨礙人是「自由的」。那麼,要上帝在人的選擇限制中加上一道「只能行善」的限制,自然也不會使人不自由。

    free will defense有一個可能的出路是,主張「可以自由行善」概念上蘊涵「可以自由行惡」,但這個主張看不出有什麼明顯可以證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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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IsaacStein,

    這些論點都有意思,相信閣下也是讀哲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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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free will defense 不能辯護為什麼神不能將人創造成「只能自由地選擇行善的主體」。//
    純粹的free will﹐而神不是almighty﹐是沒問題的。
    又﹐即使神有almighty﹐人又有free will卻犯下原罪﹐也是沒問題的。
    因為根據almighty的設定﹐神不是「不能」將人創造成不會犯原罪﹐而是「不為」。
    因此﹐當神是almighty﹐而人又有free will卻犯下原罪﹐只能有一解釋﹐就是神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蓄意製造「必然會犯下原罪的亞當和夏娃」。
    整個bug﹐是feee will+almighty+「神愛世人」﹐才出了問題。
    如果神造人出來是為了耍弄人類﹐那就沒多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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