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30

習慣替換



根據杜克大學研究員在 2006 年發表的一篇論文,我們日常生活裏的行為,超過百分之四十是習慣支配的,通常不假思索便作出來,例如早晚刷牙。習慣一旦養成,不論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都會成為生活的根本部份。我們從小聽老師說「要養成良好習慣」,雖是陳腔濫調,卻不失為真理。

我對生活習慣非常自覺,很早便養成一些良好習慣,現在我每天——除了旅遊或病倒——必做的事包括看書數小時、運動一小時和彈鋼琴半小時。有朋友問我如何能堅持每天做運動,因為那對他來說很難;我的回應是:「每天運動是我的習慣,十多二十歲時已養成,像早晚刷牙一樣,一點都不難,反而是不做便覺得不舒服。」難的不是堅持習慣,而是養成習慣;一個習慣通常要連續定時定候做幾個月才會養成,很多人堅持不了多少天便放棄(例如所謂的 New Year's resolution)。

好習慣容易堅持,同樣道理,壞習慣很難戒絕。我有臨睡飲酒的壞習慣,想戒掉很久了,卻一直不成功;雖然不是每天都飲,有時甚至連續幾個禮拜滴酒不沾,但每次總是重拾壞習慣,因為深夜不喝點酒不舒服。最近看了 Charles Duhigg 的 The Power of Habit,書中建議了一個戒除壞習慣的方法,就是「習慣替換(habit replacement)」,即用好習慣代替壞習慣。我姑妄試之,竟奏奇效!

習慣之所以難戒除,是因為習慣的行為都會帶給我們一些快感、滿足、或意識到的好處(作者稱之為 "reward",可譯為「獎賞」),一旦停止那行為,沒有了獎賞,便會感到失落。用一個習慣代替另一個習慣,其實就是用一個獎賞代替另一個獎賞;既然仍有獎賞,那麼停止了舊習慣便不會有失落感。

我用來代替深夜飲酒的新習慣,說來可能有點匪夷所思,就是學習德文!自從六七年前開始認真研究尼采哲學,我便有意重學德文(讀研究院時學過並通過考試),但只是斷斷續續地看書和練習,進步很慢。這次決定養成天天學習德文的習慣,並用它來取代深夜飲酒的壞習慣,我須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睡前提早半小時關電腦,然後學習德文才睡覺。雖然只是半小時,但每次學習到新東西,並且做了翻譯練習,都能帶給我滿足感(這就是獎賞)。由於天天學習,儘管只是半小時,也很快察覺到明顯的進步,令我更有動力繼續學習。這個「習慣替換」的功效,還在於我對飲酒的渴望竟然消失了,根本不用抗拒誘惑;沒有失落感,不會感到不舒服。真神奇!

這是我的真實經驗,完全沒有誇張。然而,Duhigg 在書中提醒讀者,「習慣替換」這個方法不是萬能的,並不能保證戒絕壞習慣;例如遭逢巨變、情緒極度低落時,便很可能重拾壞習慣。此外,要建立新習慣以取代舊習慣,那新習慣必須是自己真心樂意去做的事,否則便難以得到獎賞,因而容易失敗。無論如何,這個方法對我來說 so far so good,我會繼續下去的。

20230610

暢談命理學

 


五月底到首都華盛頓出席兒子的碩士畢業禮,逗留一星期,遊覽了不少博物館,然後全家飛到多倫多探親。由於行程緊密,在多倫多只約見了兩位朋友,其中一位是邵頌雄教授。

這是我跟邵兄第一次見面,但文字上的交往已有數年,除了公開筆談討論過佛學與命理學(收入了《立場哲學:對談集》(貳叄書房,2022)),亦偶有私訊閒聊,所以這次見面不需寒暄「熱身」,便可以立即暢談。我約見時說明打算跟邵兄續談命理學,結果他很「合作」,在餐廳內晚飯(邵兄請客)的三個小時,我們大部份時間都在討論這個話題。

上次筆談命理學,有些地方我其實還未弄清楚邵兄的看法,這回便逐一問他。最後,我終於肯定他在兩點上與我的見解相同:一、就算有些命理學是可靠的,我們仍然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例如不知道星象為何與人生世事有對應的關係);二、假如未來的事情可以憑命理學預先準確地知道,那就不可能在知道後「趨吉避凶」(能趨能避的,就不會是已知道的事情)。跟絕大多數所謂命理學家不同,邵兄認為命理學不能準確預測未來的事情,而只能推出一些大圖像;而所謂「命」或「命運」,亦只是一些大方向而已。大方向不能改,這就是「命」,但大方向裏的小枝節卻不是一定的,因此「趨吉避凶」可能在小枝節上做得到(例如你的命數是今年會有事業上的挫折,那是不可改變的大方向,但挫折可大可小,這便是「避凶」的空間)。

邵兄這些看法都很有趣,我計畫寫的那本討論宿命論的中文書,也許會論及他的看法。我也表達了一些邏輯宿命論(logical fatalism)的觀點,還談到了尼采的宿命論。暢談之暢,就體驗在三個小時倏忽過去。

有朋友曾經問我為何那麼認真對待屬於迷信的命理學,我的回應是:「我不肯定所有命理學都是迷信。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沒有理由相信任何命理學,但邏輯宿命論令我不會一筆抹煞所有命理學,而邏輯宿命論絕不是迷信,而是基於哲學論證。」我不迷信,不迷信的人也可以認真對待命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