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18
20141115
香港人的英語水平
香港的報章報道一間英語教學機構發表的「二零一四年英語能力指標報告」,指香港人的英語水平連續數年下降,今年的排名由去年的二十二位跌至三十一位,已落後於馬來西亞、新加坡、韓國、印度、日本、印尼、和台灣,雖然仍比中國整體的排名高,但已不及上北京、上海、和天津。
據報道,這個調查分析了大量被評估的國家或地區的英語水平測試數據,但究竟是甚麼「英語水平測試」,報道並沒有說明;我沒有看過這個英語能力指標報告的具體內容,本來不應隨便論斷,可是,單就日本和韓國的排名都高過香港來說,我對這個調查的可靠程度深感懷疑。我到過日本和韓國,在兩地都有這樣的經驗:用英語在街上問路,十問九不通,那些日本人和韓國人連簡單之極的英語也聽不懂,更不用說以英語指點方向和路徑(不過,韓國人似乎稍勝日本人)。我問路的地方不是窮鄉僻壤,而是東京和首爾這些大城市;如果連大城市裏的人英語水平也這麼低,全國的水平只有更低吧!
至於香港,近年我聽過一些年青人說的英語,也見過外國人在街上問路的情況,印象是香港人的英語水平怎也不會比日本人和韓國人低。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經驗和印象,很容易有偏差,而我談論的只是口語;如果上述那個調查還包括聽力、閱讀能力、和書寫能力,由於我缺乏有關的經驗,更不敢肯定香港人在聽、講、讀、寫四方面都勝過日本人和韓國人。然而,英文始終還是香港的法定語文,在香港使用英文的機會比在日本和韓國多很多,因此,假如要賭這三個地方中哪個的英文總體水平最高,我還是會下注於香港的。
順便一提,有些人會用口音(accent)的輕重來評定一個人的英語水平
--- 口音越重,水平越低。我認為口音只是其中一個標準,要看的還有說話的腔調、節奏、輕重、文法、和詞彙。其實口音是很難撇除的,除非天份特高,或下過苦功改善(甚至請專家訓練),否則可以說了幾十年英語也口音奇重。我認識不少在美國生活了很長時間的華人朋友(大陸、香港、和台灣的都有),他們天天說英語,但口音依舊,幾十年不變;不過,口音並不妨礙他們以英語跟別人溝通,不但不會辭不達意,有些更可以口若懸河!其實,我自己就是說了二十多年英語仍然一開口便是「香港腔」,但既然有大學肯聘請我,我和學生也溝通無礙,口音就不算是個問題了。
20141113
知行的距離
不少道理都是知易行難的,即使不是完全做不到,也往往不是完全做到,知與行之間總有點距離。當然,這知與行之間的距離沒有一定,要看是甚麼道理,還要看試著實行的是甚麼人。
「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和「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有七分證據,不能說八分話」都是胡適的名言,表達的道理基本上不難理解(註一);也許有些人會認為這「凡事講求證據」的道理很容易實行,但事實不然,因為人有太多心理機制和偏見會阻礙我們實踐這道理,就算是多麼嚴格遵守「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這個原則的人,也有輕信或沒做到小心求證的時候。
胡適自己就是一個好例子。胡頌平在《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裏記錄了這件事(下文假定這記錄屬實):胡適談起蘇東坡的詞,胡頌平於是背了著名的《臨江仙•雪堂夜飲,醉歸臨皋作》,上闕是:
夜飲東坡醒復醉,
歸來彷彿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
依杖聽江聲。
胡適說「這是一首好詞,只是一句不好」,他指的是「家童鼻息已雷鳴」這句,接著解釋說:「你也曾聽到過兒童熟睡的鼻息如雷鳴嗎?兒童是沒有鼻息的,就是有鼻息,也決不可用雷鳴二字來形容。這就是說得太過分了。這是東坡的貪懶,不肯造句。這首詞就是這一句不好。」
胡適將「家童」的「童」解作「兒童」,可堪斟酌,因為古「童」通「僮」,而「僮」指未成年,不一定是兒童;《說文解字》對「僮」字的解釋是「未冠也」,而根據《禮記•曲禮》,男子二十歲才舉行冠禮(註二),那麼,蘇東坡詞中所說的「家童(僮)」,是十八九歲亦未可知。不過,即使蘇東坡的家童真的只是兒童,胡適的說話仍然有問題
--- 這裏「鼻息」應該是指鼻鼾,而兒童是會打鼻鼾的,有些鼻鼾聲還會很大,可用「雷鳴」二字來形容。
也許胡適從未見過、也未聽聞過打鼻鼾的兒童,純粹憑自己的經驗而相信「兒童是沒有鼻息的」;如果他要查證,是十分容易的事,但他沒有這樣做,表達自己的看法時還相當肯定,那就不是「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了。
連胡適也會在這個他大力主張的道理上有知行的距離,我能不多加警惕嗎?
(註一)我說「基本上」,是因為從這個道理可以講到複雜的知識論問題,例如證據和真相的關係。
(註二)《荀子•大略》和《儀禮•士冠禮》則說十九歲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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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吾身
20141110
知易行易卻不行
終於讀完過千頁的《胡適留學日記》,很值得讀;特別吸引我的,是胡適對美國社會及文化的觀察和投入之深之微,那個時代(二十世紀初)那樣的年紀(二十出頭),實在不容易。對胡適的興趣未減,今天開始讀另一本有關他的著作,就是胡適的秘書胡頌平寫的《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讀了三十多頁,已覺得饒有趣味。
胡頌平在第二頁記錄了胡適談及自己的一個習慣:「在車上,先生談起凡是到一個地方去,終要先到的好。留好充分的時間,以免途中可能發生的阻礙。如果時間算得太緊,一有意外的事情就來不及了。如紐約到機場需要一小時的汽車,我總是在一小時半的時間就動身,那麼到後過磅,查驗護照等等手續就很從容了。」我有同樣的習慣,讀之有種親切感;因為有這習慣,所以我極少遲到,早到則經常有之,但不會浪費時間
--- 早到了,拿出隨身攜帶的書來看,或者思考一下正在研究的問題,說不定會想出一些眉目(因此我也經常帶著一本筆記簿,可以隨時寫下想到的東西)。
胡適這個避免遲到的做法,很容易理解,亦完全不難做到;成了習慣,便自然而然會那樣做,沒有半點勉強。其實,就算未成習慣,要做到也很容易,只要提醒一下自己便成,例如寫下出門的時間,貼在當眼處。然而,那些經常遲到的人,即使明白這個方法,相信它是有效的,也同意實行起來很容易,卻大多不會照著做,仍舊經常遲到。我不是說那些稍為遲到的人,而是那些遲很多的「遲到大王」,並且在重要的事情上也是如此,例如工作面試遲到或是趕到機場時飛機早已起飛。
我有朋友是這種「遲到大王」,我曾經老實不客氣對他們說避免遲到是很容易的事,並將上述那方法「傾囊相授」;他們口說會改,結果是依然故我,知道有一個十分容易的改善方法,卻總是不去實行。為甚麼會這樣?那不只是因為他們出門預時間的方法已成習慣
--- 這個壞習慣要改並不難,不須要特別下決心才改到;他們改不了壞習慣,還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不夠經心,即英文說的不夠 mindful。我相信只要他們稍為著意,在出門前一早想到遲到的可能,便會記起避免遲到的簡單方法,不會再一次成為壞習慣的奴隸。
20141108
意志力和耐力的鍛煉
平板支撑(plank)的世界紀錄在個多月前被中國特警毛衛東破了,之前的紀錄是美國人
George Hood 的三小時七分十五秒,毛衛東的新創紀錄是四小時二十六分,超出個多小時,而且破得輕鬆,不像 Hood 那樣,做到最後看出支撐得十分勉強
--- 毛衛東支持到四小時二十六分時,除了全身大汗,仍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他主動在這個時間叫停,只是因為他太太的生日是四月二十六日,他決定以這個時間的紀錄來表達自己對她的心意。還有,毛衛東並非年青力壯,而是年屆四十三的中年人!
一般平時不運動的人,大多連一分鐘的平板支撐也未必做到,能支持五分鐘的人已十分少,毛衛東這個紀錄可說是匪夷所思了。然而,更令人佩服的,應該是今年四月破了平板支撐女性世界紀錄的十六歲少女 Gabi Ury。她創的紀錄是一小時二十分五秒,比起毛衛東的四小時二十六分,當然不算甚麼,可是,Ury 患有有 VATER Syndrome,天生脊椎側彎,小腿、臀部、和腹部都缺少了某些肌肉,做過十多次手術;在這些極度不利的條件下,她仍然能夠鍛煉自己做到一小時二十分五秒的平板支撐,那意志力和耐力,實在驚人得很。
這些關於平板支撐的世界紀錄資料,都是同事
R 傳給我看的,他還同時向我提出一個互相砥礪的自我挑戰計劃:每天練習平板支撐,每次都增加些少時間(十五至三十秒),嘗試在一年內鍛煉自己支持到一小時。他還有一個有趣的建議:如果我們成功了,便開一個派對,邀請同事好友們出席,我們當場一起做一小時的平板支撐,然後飲酒慶祝。
聽到這個挑戰計劃後,我心想,Why
not?於是約略試一試自己現在可以支持多久,第一次做到四分鐘時,已經覺得相當辛苦,實在沒有信心在一年內可以練到支持一小時。R 向我提出建議時已練到六分鐘,我要追回那兩分鐘已不容易了,不過,既然他興致勃勃,我不妨奉陪,順便考驗一下自己的意志力和耐力。我在星期一第一次做時是四分鐘,今天是星期六,我已能支持到七分鐘。是否能繼續這樣增加時間?還是到達某一點便會很難再增加?我不知道,但我既然接受了這個自我挑戰,便會去到盡,且看那派對是否開得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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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記趣
20141104
雨傘張開道不同
在網上看到短片《今天,我把媽媽
unfriend了》,一見題目,便猜到被 unfriend 的媽媽是反佔領的;三分鐘不到的短片,沒甚麼情節,也不煽情,雖無驚喜,卻依然感人,就是因為它勾畫了雨傘運動如何將本來隱藏著的「道不同」逼顯出來:
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可是,當這個「不同」不只是相異而是相反之意,而雙方都十分投入自己的「道」時,恐怕連平心靜氣表達意見和互相討論也成為難事了,可能一言便即不合,開口等於開火。短片中的女孩子雖然 unfriend 了媽媽,但那只表示她決定不再和媽媽在佔領及抗爭的問題上有爭拗,母女關係不會就此斷絕,也許連感情亦不會受到影響 --- 只要見面時不提起那敏感的事便成了。然而,朋友之間的這種「道不同」,卻大有可能引致決裂,即使未至於反目成仇,至少再見已是不一樣的朋友。
有些人會不介意為了追求自己的「道」而開罪甚至失去一些朋友,他們的想法大概是:我追求的明顯十分正確,假如你反對,即是是非不分,或者是愚昧無知,失去你這個朋友並不可惜。這個想法也許適用於某些朋友,但有兩點是任何人都不應該忘記的:一、在價值的追求上,沒有人可以絕對肯定自己的看法是對的;二、就算對的是你,錯的是你的朋友,這位朋友仍然可以是交得過的,因為人有多方面,對某件事情的看法未必能反映這個人的質素。
我的一般做法是:如果我視某人為朋友,並知道他反對雨傘運動,我便會盡量不跟他談論佔領和真普選等問題,見到他的反對言論,也不會反駁。當然,這個做法是有限度的,假如我的朋友竟然支持在暗角拳打腳踢示威者的警察,並欣然同意稱他們為「七俠五義」,我便不得不對他有所改觀,從此跟他保持距離了。
20141102
知識與自我
一個人知識越豐富,便越應該意識到自己所知有限,因而比從前謙遜,即使仍然十分自信,也不至於妄自尊大。這是正路,而學問博大的人之中,亦少見狂妄之徒。我反躬自問,走過的也是這條正路;我當然不是自詡學問博大,我距離博大遠矣,我的意思只是:從年少時的自命不凡、目中無人,到現在的深感知識不足,那是我不斷學習、知識逐漸擴闊和增長後所形成的自我了解。
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將追求學問比作攀山,現在談到知識與自我,想起這個比喻,發覺也可以用來說明為何知識越豐富便越應該感到自己渺小。你攀某一座知識的山,攀得越高,便越意識到這座山之高大,即使沒有高不可攀之感,至少會見到山巔遙不可及,亦隨時會見到有人已到達你永遠也追不上的更高處;此外,攀得高了,便看得遠,望盡天涯路,也望到遠處其他無數的高山,知道自己絕無可能逐一攀登。此情此景,你還可以不覺渺小、還可以高呼「登上最高峰,捨我其誰」嗎?
然而,的確有讀書人年紀已不小,卻依然狂妄自大,這又應該怎樣解釋呢?這個問題相信可以有不同的答案,
我不肯定怎樣才算是最合理的,以下我只嘗試提供一個我認為算是合理的解釋:由於性格、經驗、和其他因素,這些狂妄自大的讀書人一早便形成了一個確定而美好的自我形象,例如「天下無敵的高手」或「神機妙算的軍師」,而且這個形象只會膨脹,不會變化成其他的模樣
--- 吸收知識就好像替形象吹氣,吸收得越多,那個美好的自我形象便越膨脹。他們的目光只集中在自己身上,攀山的比喻對他們並不適用。
有一種狂妄自大的讀書人是最難解釋的,他們已沒有努力增進知識,甚至放棄追求,學問停滯不前,但自我卻仍然不斷膨脹;沒有新增的知識,他們是靠甚麼替自己的美好形象吹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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