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30

陳雲 • 鬼故 • 政論

自從被陳雲大師在 Facebook 封鎖後,只能在報章得見他的鴻文偉論,但每每看到標題便可以估計到他又是舊調重彈,也就提不起勁讀了。然而,今天看見他的一篇誌異文章,好奇下讀了,讀後不得不驚嘆此乃奇文也,因為文章暗藏寫政論的要訣;個中玄機,讀者未必能洞悉,我就不嫌獻醜,將自己領略到之一二寫出來,望方家指正。

寫政論一定要先建立權威,令人覺得你是行家、有門路、消息靈通、看透全局,就像陳大師寫自己有「觀照幽冥」的能力一樣:

「長大之後,我們失去了純淨的感受力,然而在靜坐、禪定或入夢的時候,仍有赤子之心,可以觀照幽冥。我每到一新地方工作或留宿,都會坐下假寐,探查一下,該地是否適宜居住或工作,頃刻便知。」

假如有具體事例以證明自己眼光過人,便較容易確立權威,正如陳雲詳細描述山林妖精如何諂媚他:

「見有女郎與童子穿窗而入,貢獻茶水與花果,相貌端莊而青春可人。女郎作印度少女狀,乃山林妖精而化身美好,以迎修道之人。對於花果貢品,我不置可否,微笑而已。女郎與隨從童子遂將花果與茶水置於桌上,笙歌妙舞一輪,作揖而去。」

連山林妖精也要無緣無故向陳大師獻花奉果、起舞作揖,大家便知道大師的道行有多高了。然而,建立權威也不可太過,否則容易令人覺得你自誇,因此,擺出威猛勇武之態時,也要提及自己的限制,以顯謙虛:

「彼等山神鬼怪,如果定力不足,供養之後有驕慢之心,甚至驅使彼等做事,妖精便會黏着慾望,諂媚作祟,彼此同陷魔道矣。是故,修道者要有仙佛護法,不可自恃道行夠而一意孤行。」

當然,政論要有力量,便不能不寫得正氣凜然,儼然站在正義和真理的一邊。陳雲寫自己遇到女鬼向他「露出陰戶,伸腰展臂,作妖媚之狀」,他只管一手「擒拿之」,而「另一手循其臂而上溯,擒拿其頸」;換了是個鹹濕中坑,循而上溯的恐怕就不是其臂了。到女鬼求饒,嬌羞地說出一句「人家也要修煉的嘛」,陳雲竟然頂得住那個「嘛」字的力量,不為所動,只是「看她無惡意,便鬆手放了」這個寫法,不但令讀者覺得陳大師毫無淫念,還顯出他宅心仁厚正邪分界,他屬於哪一邊,就清楚不過了。

寫政論有一點是很多人忽略的,就是留有後著,到其他方法都反駁不了別人的批評時,便可以施展出來。大家可能沒有留意,陳雲這篇誌異文章的題目是「夢中捉鬼」;假如你批評他的故事太荒誕不可信,他拗不過你,便大可以說文章只是描寫自己的夢境了。

20121029

歧視的壓力

我任教的大學以白人學生居多,佔約 60%,其次是西班牙裔,有 15%,亞裔是 5%,黑人則更少,只佔 2%。我教的課,就算是過百人的一班,也最多只有四、五個黑人學生,至於十多二十人的小班,隨時一個也沒有。

這個學期有一個黑人學生同時修我的哲學方法和知識論,是這兩班裏唯一的黑人學生(以下稱他為 D)。D 是極少見的超級勤力學生,功課交足,而且做得非常用心;指定的讀本他都會在上課前讀了,從不「偷雞」,在堂上亦積極參與討論;還有,他的資質很不錯,一點即明,間中更能舉一反三。這樣的學生,堪稱模範。

然而,我發覺 D 上課時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起初我以為他只是特別留心上課,後來才逐漸看出他在留心之中確實是有幾分不尋常的緊張。

有一次下課後,他追出來問了我兩個問題,我便一邊和他步行到辦公室,一邊解答。問題三兩分鐘便答完了,他還跟我走了一段路,我便趁機問他為甚麼上我的課時好像很緊張的。他承認的確有點緊張,因為我的課特別艱深,他害怕拿不到 A。我告訴他不必擔心,以他的表現,拿  A 一點不難。他便說要很肯定拿 A,才會放心,還說上一次寫的那份撮要,只拿了個 B+,不得不緊張。

我忍不住說,即使拿不到  A,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B+ 也不錯呀。他的反應有點激動,說一定要是  A --- straight A --- 才可以證明他的能力。我問他要向誰證明他的能力,他以一字回答:Others”。接著他解釋說,從小就強烈地覺得要向別人證明自己的能力;不證明,別人便會自然看扁他。

我沒有問 D 任何有關種族歧視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太敏感,問了不知他會有甚麼反應,不宜問也。可是,主動告訴我他的膚色令他更加覺得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尤其是在這個白人為主的校園,就算表面上沒有歧視,他還是感到隨時會被歧視的壓力。

 D 這一席話後,我發覺自己批改他的功課時都格外留神;假如要再給他一個 B+,恐怕會感到一點壓力了。

20121028

哲學家與占卜術

李怡在〈懷念一代哲人勞思光〉裏提到勞思光懂占卜之術:

『勞公年輕時曾遇高人,授以占卜術數,後又精心研讀所有神秘學的古籍。因精於此道,熟朋友中有「鬼谷子」綽號。他曾準確預測毛澤東在 1976 年去世。不過他平時很少露這一手。他信奉儒家的義與命的分際,認為凡事都以「義」為先,即以是非對錯作人生路向的抉擇,而以「命」即衡量成敗得失居後。決定了義的選擇,有時也會卜算命之所趨。』

台灣《中國時報》的一篇報導把勞思光的占卜術說得更厲害:

『【中研院副院長】王汎森指出,勞思光對術數鑽研,絕非一般江湖術士所能及,他研究的「大六任」,可以推算國運,現在已沒幾個人會算。』

在英美哲學界,假如有一哲學家公開承認相信占卜術和懂得運用,定必成為其他哲學家的笑柄。當然,中西占卜術不同,也許是西方占卜術太簡單而且不準確,中國的紫微斗數、鐵版神數、六壬神課等則博大精深而有神機妙算 --- 研究西方占卜術,是迷信;研究中國術數,是學問。

我沒研究過中國術數,為免引來多事之徒的煩擾,我就扮一下客觀,對於中國術數是否準確,存而不論。我倒好奇勞思光是先相信術數、遇到高人指點便趨之若鶩,還是高人占卜準確,令他折服而相信?

哲學家重思辯、講理性,如果相信占卜術,應該是基於證據,而不像愚夫愚婦般輕信道聽塗說。假如勞思光真的有「鬼谷子」之能,準確預測毛澤東去世之年,還可以推算出國運,不知道他生前有沒有占卜過中國共產黨還會執政多久?假如有占卜,知道了中共下台之日,那又如何?告知台灣政要?還是天機不可洩漏?假如是知道了卻不可告人,這麼天大的秘密憋在心裏,一定不會好受。

我無緣得見任何術數高人,不過即使遇上了,對方還要授我以占卜奇術,我也未必會學習 --- 知道了未來而不能改變,不如不知。

20121027

我手寫我口?

「我手寫我口」是民初白話文運動的口號,有趣的是,這句子原出於黃遵憲的舊體詩〈雜感〉五首之一,詩的最後幾句是「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即今流俗語,我若登簡編,五千年後人,驚為古斕斑」,提倡的不是白話文,而是寫詩不要限於古人的辭彙,當代的流俗語也可以入詩。

其實,白話文也不完全是我手寫我口,因為書面語和口語始終有分別 --- 口語容許的,書面語未必容許(例如不完整句子、不影響溝通的文法錯誤、應停頓而沒停頓的句子),因為書面語缺少了對話的脈絡和說話者的語氣及身體語言,必須有較嚴格的語法規條,才可以成為有效的溝通工具。

我在回應文少的留言時曾說過懷疑他寫不出正式的文章,有此懷疑,不但因為文少寫的大都是粵語(或是粵語和白話文夾雜),還因為他的「文章」都像是在隨口說話,雖然間中有娓娓道來的自然,論點亦有可取之處,卻欠缺文章的結構,句逗不分明,遣詞造句亦多有不妥貼之處。文少說自己是「我手寫我口」,我信他 --- 正正是由於他「我手寫我口」寫慣了,筆下的句子才有那麼多問題。文章,不是懂說話識寫字便會寫的,因為寫文章不只是寫下想到要講的說話。

不獨中文,要寫英文(或其他語言)的文章也不可以只一味「我手寫我口」,否則便不成文章。有些學生就是這個寫法,於是寫出以下這樣的句子(真實例子):

“Kripke uses the example of the horse and some other examples too and says that we could also say a horse is the thing that people bet on in races and a proper name must therefore have some list of properties, labels, and attributes, and we can compile a dictionary of all the things that a proper name means.”

批改學生的文章已是苦差,遇著「我手寫我口」的學生,便是苦上加苦了。

20121024

李輝教授的文章包裝大法


李輝教授繼月前向大眾表演了邏輯花拳後,早兩天再大顯身手,發表了〈國民教育科風波背後 --- 用生態系統理論分析反國教科運動成因〉一文(以下簡稱〈國因〉),示範了他的文章包裝大法。

李教授在〈國因〉開宗名義說他是「嘗試運用美國心理學家布朗芬布倫納(Urie Bronfenbrenner)的生態系統理論(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透視」國民教育科風波「背後的深層次原因」,可是,他:

-  完全沒有介紹生態系統理論的內容(連一個最粗略的梗概也欠奉);
完全沒有解釋使用的學術用語(例如怎樣才算是一個 mesosystem);
完全沒有說明這個理論如何適用於他探討的問題;

相信任何人讀畢〈國因〉,都不會因此而對生態系統理論多了一點認識 (除了理論的名稱和那幾個理論內的術語),更不會明白這個理論如何幫助李教授「透視」出甚麼「深層次原因」。

假如將〈國因〉裏關於生態系統理論的字詞語句都刪去,〈國因〉會變成甚麼樣子呢?大家可以自行試試。我試過了,結果是:只要加上適當的連接語句,令行文通順,文章的內容實質上跟刪改之前沒有兩樣,只是看來就一點也不學術了。

再來玩個思想實驗:想像李輝教授是反國教運動的一分子,並想像他運用生態系統理論來透視香港政府強推國教科的深層次原因。那會是一篇怎樣的文章呢?很可能是這個樣子:

〈國民教育科風波之前 --- 用生態系統理論分析政府強推國民教育科之因由〉

香港政府強推國民教育科,因各界人士聯合反對而失敗,最終被迫擱置國教科課程指引。如斯結局,固然大快人心,然而, 政府強推國教科的因由,仍有必要弄清楚。事後諸葛,本人嘗試運用美國心理學家布朗芬布倫納(Urie Bronfenbrenner)的生態系統理論(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分析政府強推國教科的深層次原因,與社會各界反思。

回歸以來宏觀系統(Macrosystem)的巨變

1.  國際:中國依靠國家資本主義崛起,美日歐經濟低迷,此消彼長之下,中國的強國意識日漸濃烈,在所難免,而中國國民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亦進一步坐實了中國的強國自我形象。
2.  國內:維穩、和諧為最高原則,然而,劉曉波和李旺陽事件、嚴重的環境污染、食品不安全等一再破壞中國的形象,令中國政府不得不考慮到須要有計劃地改變香港人對中國的看法。
3. 本港:經濟上先後遭受亞洲金融風暴和國際金融海嘯等重創,自由行亦帶動不了經濟,反而陸客和水貨客的不文明行為,令香港人更加反感、更拒抗中國人的身份。至於梁班子唯中國政府之命是從,完全透支了市民對政府的信任,而年年「六四」燭光晚會,則提醒了香港市民中共是一個隨便殘害人民的政權。

(下刪一千字,讀者自行想像。)

20121023

艱深迫奮進

這學期知識論一課的指定讀物包括一篇我十分喜歡的論文,題為 “How Truth Governs Belief”,作者 Nishi Shah  Amherst College 的副教授,名氣不大,著作亦不算多,但所出必屬佳品,是同輩哲學家中我極為欣賞的一位。

我要求學生讀完這篇論文後寫撮要,由於論文又長(36 頁)又艱深,撮要的字數要求較高(1,200-1,500 字),但學生可得的最高分數也比其他撮要多一倍。學生的反應是叫苦連天,說論文太深,看不懂,有兩、三個學生說看了兩次也一頭霧水,連作者在處理甚麼問題也搞不清楚,更不用說弄明白其中的論證了。我通常是在學生交了撮要之後才講解論文的,這一次破例,把文章的目的及一些關鍵的概念先說明了,好幫助他們理解。

學生今天已交了撮要,我還未有時間批改,但相信寫得好的不會多。為何我明知這篇論文對學生來說會太深,卻仍然要求學生閱讀?無他,因為我在知識論一課裏選了 Ethics of Belief 這個題目,Shah 的論文不但在這個題目上有洞見,還可以幫助學生進一步理解之前讀過的幾篇論文(在這個題目的指定讀物裏,Shah 的是最後一篇)。

其實,間中要求學生閱讀一些超過他們程度的論文或書本,絕不是壞事,至少可以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限制;有心讀好哲學的,也許會因此明白到須要努力奮進 --- 我問學生讀過這篇論文後有甚麼感受,其中一個的回應正是 “This article really humbled me” 

我打算花四堂時間詳細講解 Shah 的論文,學生看不懂不要緊,還有我!

20121022

一個沒有天份的學生

G 曾經對我說,他是因為上了我的哲學導論,發覺自己對哲學的興趣比任何其他學科都大,才決定主修哲學的,說時語帶感激;每次想起 G 這幾句說話,我都很懷疑他是否應該感謝我。

G 既主修哲學,便一定要上我的課,因為我教的知識論、形上學、和哲學方法是哲學必修課。他似乎很喜歡我的教學方法,不但甚少缺席、交齊功課、參與討論,還不時到我辦公室跟我討論。他除了用心上課,還主動讀了不少哲學的課外書,凡有哲學演講必到,每次都一邊聽一邊寫筆記,在討論的環節必定舉手發問。任何人只要跟 G 討論過哲學,都很容易看出他對哲學有濃厚的興趣;主修哲學的學生通常都對這科真的有興趣,但像 G 那麼熱愛的,也屬少見。

然而,理解抽象概念和複雜論證的能力都頗弱,分析力亦差,經常誤解文本,很多時候連一個自圓其說的(錯誤)理解也組織不出來,只是隨意「自由聯想」,東拼西湊,穿鑿附會;跟他討論問題是十分辛苦的事,不但要不停阻止他離題,還要猜度他說話的意思(總不成每句都要求他澄清或解釋)。他上了我的哲學方法後,情況未見改善,我甚至私下當面指出他的問題,說他要多加注意,慢慢撇除陋習,在思考方法和邏輯上多加磨練;他看來明白我的意思,唯唯諾諾,可是,到他畢業那個學期,他還是沒有明顯的進步。(G  honors thesis 寫的是道德哲學,由另一教授指導,他的 presentation 我去聽了,聽後暗暗搖頭,慶幸他沒有找我指導。)

已經二十出頭,不大可能仍是潛質未露,加上他在努力學習和教授悉心指導下,依然無甚進步,我可以相當肯定地說,他沒有哲學天份。假如他讀完了四年本科,便找工作去,就算以後保持對哲學的興趣,看看書,吹吹水,也沒甚麼問題,但他決定讀上去,要讀博士,並立志將來要當哲學教授!他來跟我談時,我真的很想直接對他說他沒有哲學天份,無謂浪費時間,卻始終說不出口。我轉而告訴他哲學教席競爭非常大,一定要在一流的大學拿博士,才有機會找到工作;他說他會申請一流的大學讀博士,如果申請失敗,便先讀個碩士,然後再申請讀博士,說時好像一切都計劃妥當似的。

G 既然那麼堅決,我也無話可說了。我知道他申請了 Berkeley, Stanford, UCLA 等加州名校(他想留在加州),但沒聽說他被接納,亦不相信這些名校會收他。假如他堅持讀哲學,最後了一間很一般的大學讀博士,就算拿到博士學位,也很可能是死路一條。

我是不是應該一早坦白告訴 G,我認為他沒有哲學天份?

20121020

寫作天份

記得讀過一篇金庸的訪問,其中問到寫作天份,金庸認為所有藝術創作 --- 包括寫作 --- 都要依靠天份,天份不高者,無論怎樣用功學習和練習,終歸是平平無奇。這也是我的看法。當然,有天份也須要努力,才會達到有可能達到的最高水平;至於能否有客觀的成就,甚至名垂後世,還得講運氣。

今天隨便拿起張愛玲的《流言》翻看,在第一篇文章〈童言無忌〉裏讀到她寫吃,有以下幾句形容某些餐館:

「他們的茄子特別大,他們的洋蔥特別香,他們的豬特別的該殺。」

讀到這裏,我心裏立時有這樣的反應:「第三句妙,可說是神來之筆,沒有寫作天份的人是怎也寫不出的。」

無獨有偶,今天在讀人家的網誌時,有一句引起我相同的反應;作者說的是各種網誌內容的多樣化,且看以下幾句:

「學者心得、母親的抉擇、記者的視野;商人的算盤、文人的觸角、少婦心事;還有各式的蠢蠢欲動與惺惺相惜。」

將「蠢蠢欲動」和「惺惺相惜」並列,驟看是因為表面的相似(都用疊字)而胡亂堆砌,再想一下,似非而是,那八個字其實是十分恰當的形容,而且次序也不能對調。

我的分析,當然不是描述作者寫這一句時的思考過程 --- 這樣的句子,通常都不是細心思考的結果,而是突然在腦海中「彈」出來的。這,就是天份的表現,寫得出這樣的句子,不費吹灰之力,寫不出,就算你天天寫一篇文章,練習文筆,也還是寫不出的。

20121018

等待能人異士的一百萬美元

中國有著名的打假鬥士方舟子,在美國,要數最廣為人知的打假者(debunker),應該非 James Randi 莫屬。跟方舟子不同,Randi 對學術打假無甚興趣,他的打假對象集中在自稱有特異功能的人士;從 60 年代到今天,他揭穿過無數「能人異士」,一是找出證據證明他們作假,一是當場測試,從沒有任何自稱有異能的人在他的測試下成功顯示「超能力」。這些打假活動很多都是在電視上進行,還有現場觀眾;接受測試者有些是刻意騙人,大概是藝高人膽大,以為可以過到 Randi 那一關,有些可能真的相信自己有異能,不怕測試。無論是騙徒還是真心相信者,遇上 The Amazing RandiRandi 當職業魔術師時用的名稱),只好嘆聲倒楣。

以下這個測試大家可能會覺得特別有趣,因為被測試者 James Hydrick 自稱精通中國功夫,並得一位高人指點,練成隔空移物的本領,曾上電表演奇技;且看 Randi 怎樣測試他:



後來記者 Dan Korem 在 Hydrick 的專訪裏解釋 Hydrick 如何「隔空」移物,令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騙人。以下這個短片更加精彩:



Randi 開始打假時,自掏腰包,出一千美元獎金,任何人士只要能證明自己有超自然或靈異能力,便可以領取獎金。雖然那是 60 年代,但一千美元始終不是大數目,Randi 不久將獎金增加到一萬美元,接著有人捐款支持,獎金增至十萬美元;到 1996 年,Randi 的一位富有的朋友捐出一百萬美元為獎金,這個 One Million Dollar Paranormal Challenge 引起了較多人的注意,先後有約一千人報名接受測試,全都鎩羽而歸(測試的要求並不苛嚴,也不是由 Randi 自己執行,而是邀請有經驗和受過科學訓練的第三者負責,還有,測試的各項條件都是被測試者完全明白和同意的)。

以下是 Randi 在今年初被人「突擊」訪問時談到那一百萬美元獎金,是個頗有趣的訪問:

20121017

理解和運用

教過好幾次 Logic and Critical Thinking(即批判思考加初階邏輯)後,我發覺學生最大的問題不是不明白要學習的概念、原則、或方法,而是運用不當。他們有能力解釋有關的定義和說明那些方法的步驟,可是,到應用在實際的例子上時,卻經常判斷錯誤,張冠李戴,犯了錯誤 A 的例子,當成是犯了錯誤 B;甚至無中生有,明明沒有任何思考或邏輯毛病的例子,他們會疑神疑鬼地扣上一頂邏輯謬誤的帽子。

例如在昨天的小測,其中一個要學生判斷的例子是這樣的:

Jake said, “The anti-gun people all think that just as soon as guns are outlawed, crime will disappear, and we’ll all live together as one big, happy family.”

問:Jake 使用了甚麼 rhetorical trick 或犯了甚麼思考上的毛病?

問題一點也不複雜,卻有近四成學生答 “wishful thinking” ---- 錯了。正確答案是 “stereotyping”,答 “wishful thinking” 的學生分不清 what Jake said  what Jake said the anti-gun people all think。假如 Jake 說的沒錯,那些 anti-gun people 便是犯了 wishful thinking 的毛病,但 Jake 自己則沒有犯此毛病;可是,Jake 說的並不對,因為很多 anti-gun people 都不會那麼天真,相信有嚴厲的槍械管制就會天下太平,Jake 的說法是將這些人都樣板化了,從而令人對他們有壞印象。

概念、原則、和方法是死的,要運用得當,不能單憑抽象的理解,還要經常練習,最初會容易判斷錯誤,犯錯不要緊,只要反思錯再哪裏、為何會錯,便能從錯誤中學習和進步,逐漸培養出敏銳的觸覺和可靠的判斷力。

可惜的是,就算是用功的學生,在 Logic and Critical Thinking 課程完結後都大多不會再練習運用學過的概念、原則、和方法,之前三、四個月的練習,便前功盡廢了。然而,我並不懷疑這個課程的功用,因為教授邏輯和批判思考並不是要在短短幾個月內大大提昇學生的思考能力和推理技巧,而是開他們的眼界,指給他們一條鍛鍊之路。眼界已開,路,走不走,是他們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