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08

暫停更新

博主外遊,網誌暫停更新,至八月才會有新文章。

20150706

一題兩寫


約兩個月前,收到一封邀稿的電郵,有點意外。邀稿的電郵我收過不少,不過,大都只是一些網媒要求轉載我網誌的文章,這次卻是一本雜誌約稿,是要求我按照他們指定的題目寫文章;最令我意外的,在於那是一本航空公司的雜誌 --- 是國泰航空公司在航班上供給乘客閱覽的中英雙語月刊 Discovery

我沒有立刻答應,因為我雖然很喜歡寫作(否則便不會捨得花時間寫網誌了),卻不是任何題材都有興趣寫的;於是我要求他們提供多一些細節,一聽之下,大感興趣。

這本雜誌在七月開始革新,計劃是每期有一個主題,除了其他內容,主要還有兩篇較嚴肅的文章,由兩位作者一題兩寫,一篇中文,一篇英文,從兩個不同的角度探討有關問題。他們先接觸我,讓我選擇寫中文還是寫英文,然後才去物色另一位作者。我考慮了一會,決定寫中文;我用英文寫作已二三十年矣,可是,由於主要是寫哲學期刊論文,造句用語已習染了太重的學術味,寫這類雜誌文章未必能得心應手,還是用中文比較有把握寫得生動有趣。

我告訴他們有興趣寫中文後,雜誌不久便找到合適的英文作者人選,我一知道 counterpart 是誰,興致就更大了 --- 原來答應供英文稿的是英國著名哲普作家 Julian Baggini

Baggini 已出版了十多本哲學普及著作,還是雜誌 The Philosophers' Magazine 的主編,對推廣哲學的貢獻很大。我只讀過他的其中一本書和一些短文,記憶所及,他的文字清新可喜,寫的內容亦幽默而紮實,能令本來未必對哲學有興趣的讀者也看得津津有味。相信他替這本雜誌寫的文章,定必同樣精彩。

每月寫一篇,文章的字數要求不高,除了第一期要寫較長的一千二百字,以後每期都只是八百字,跟我網誌文章的一般長度差不多。比較困難的是雜誌出的主題都沒有甚麼特別,例如七月那期是 'discovery' ,八月是 'nature',九月則是 'innovation',範圍也太大了,不容易寫得引人入勝。不過,有挑戰性才好玩,加上有機會跟 Baggini 交流,我終於答應供稿。

我到最後才問到稿酬多少,也奇怪,他們竟不一開始便告訴我 --- 稿酬奇高,雖然我寫文章從來都不是為了賺錢,但也不得不說那是個很吸引的數目。

到目前為止我已寫了三篇,七月那期在國泰航班已可看到。由於這是本雙語雜誌,我的文章有英文版,Baggini 的也有中文版,但都是翻譯的,而且接近是意譯;我在七月的這篇裏分析了蘇東坡的一首禪詩,也許是有點難為譯者了。

20150702

維根斯坦為何扯火?


1939年秋的一天,維根斯坦和學生 Norman Malcolm 散步時見到一個報紙攤檔上貼著的告示,說的是德國政府指控英國政府策劃以炸彈暗殺希特拉。維根斯坦說:「如果是真的,我不會感到意外。」Malcolm 反駁說他不相信英國政府的高層會這樣做,因為以英國人那麼文明和體面,是不會做出如此不光明磊落的事;他還補充說,這種行徑跟英國人的民族性(national character)不相容。

據 Malcolm 在 Ludwig Wittgenstein: A Memoir 中的描述(p.30),維根斯坦聽到他的反駁後,反應是「極度憤怒」("extremely angry"),並說 Malcolm 的看法愚不可及,而且顯示維根斯坦對他施教的哲學訓練都是白費了。Malcolm 不肯承認自己的看法愚蠢(要一個相信有民族性這回事的人放棄這看法,實在不容易) ,兩人結果不歡而散。

維根斯坦對這件不愉快事件的重視,可以從以下這一事實看出:他在五年後寫給 Malcolm 的信中,舊事重提,語氣之重,不減當時。這次他沒有罵 Malcolm 愚蠢,而是用了兩個更貼切的字眼 --- "primitiveness"(可譯作「粗疏」) 和 "dangerous";他這樣寫:

『每次念及你,我便不禁想起一件我認為是非常重要的事。你和我在河邊散步,走向鐵路大橋,當時我們正在激烈爭論,而你竟然談到「民族性」,如此粗疏之說出自你口,令我非常驚訝。我當時心裏想:如果研讀哲學只能令你有能力侃侃而談一些深奧的邏輯學問題等等,卻不能幫助你更有能力思考重要的日常生活問題,不能令你更謹言慎行... 至少比那些別有用心地使用危險字詞(註)的記者更謹言慎行,那麼,研讀哲學又有何用處啊!』(見 Ludwig Wittgenstein: A Memoir, p.93)

維根斯坦用的 "primitiveness" 一詞,當然不只適用於 Malcolm,還適用於絕大部份認為有民族性這回事的人 --- 這些人對所謂「民族性」的理解都是先入為主和想當然的,不是基於充分的理據或對有關研究的認識。我不肯定沒有民族性這回事,我只是懷疑,只是認為沒有足夠理據相信,還是存而不論為妙。我建議大家談「文化特色」而不談「民族性」--- 文化特色可以承傳,可以有明顯合理的解釋,但不會神秘地深入一個人的骨髓,神秘地代代相傳。

「民族性」這個詞語之所以危險,是因為容易被利用來挑起族群之間的衝突甚至仇恨;現在別有用心地使用這個危險詞語的,不只是一些無品的記者了。想到這些人,我也不禁扯火。



(註) 維根斯坦的原文是 "DANGEROUS phrases" ,用大寫強調 "danger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