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16

鬼服和人眼

剛開始讀錢穆的《現代中國學術論衡》,就看到他提起王充反對信鬼的一個簡單論證,令我覺得特別有趣,因為這論證與我在課堂上講的有點不謀而合。我不曾讀過王充的《論衡》(這奇書早晚是要讀的),錢穆只論述沒引文,我雖然信他,但也出於好奇想看看原文,便到網上找找:不一會就找到了,語出《論衡》〈論死篇〉:「夫為鬼者,人謂死人之精神。如審鬼者死人之精神,則人見之宜徒見裸袒之形,無為見衣帶被服也。何則?衣服無精神,人死與形體俱朽,何以得貫穿之乎?」

一般信鬼的人都相信鬼是精神而無肉體,王充的意思就是,既然鬼無肉體,衣服則只是物質而非精神,那麼鬼就不可能穿起衣服;可是,聲稱見過鬼的人見到的都是穿著衣服的鬼(案:相信也曾有人說見過裸鬼),這不是說不通嗎?其實,王充的論證可以推進一步:既然鬼是精神而無肉體,見鬼的人看到的鬼便不應有身有形、有頭有眼、有手有腳了。

我在哲學導論裏講到鬼這一觀念時(通常是由心物二元論扯到鬼)提出的一個簡單論證,比這又推進了一步:人眼視物,必須經由物體反射光線,這是一個物理過程;既然鬼是精神而非物質,就不能反射光線,那麼人眼又怎能見鬼呢?

信鬼的人可能會這樣反駁:鬼的確不能反射光線,但他們有能力令人的腦產生變化,從而引致特定的視覺經驗,例如見到一隻血流披面、兩眼反白、長髮長舌長指甲的女鬼,雖然引起這視覺經驗的那隻鬼本身沒有這些肉體特徵。問題是,這和幻覺有甚麼分別呢?信鬼的人只能說這是由鬼引起的幻覺,與一般幻覺不同。然而,這由鬼引起的幻覺和一般幻覺在經驗上並無兩樣,因此,幻覺本身並不能成為有鬼的證據 --- 換言之,「見鬼」不是有鬼的證據。

16 則留言:

  1. 沒讀過《論衡》,我還以為那個論證系出自《世說新語》,慚愧!

    我很少見信鬼的人會有你那種反駁,一般他們會講,靈異事物,同你講嘅物理過程根本唔係同一個次元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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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CYC,

    //沒讀過《論衡》,我還以為那個論證系出自《世說新語》,慚愧!//

    我連《世說新語》的相關故事也不知道,更慚愧(不過剛查到了,是〈方正篇〉裏阮修的故事)。

    //一般他們會講,靈異事物,同你講嘅物理過程根本唔係同一個次元嘅事!//

    - 這樣說根本沒有回應到我的論點,只是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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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剛看到你的公諸同好,頗為驚訝。朱是我大學時很敬佩的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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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CYC,

    //剛看到你的公諸同好,頗為驚訝。朱是我大學時很敬佩的學人!//

    - 是嗎?即使撇開抄襲不談,從方舟子討論的那些引文可見朱學勤的水平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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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像朱的文字風格,對某些人而言是頗有魅力的。再講,我大學時的眼光和水平也糟糕得很(不是說現在就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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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CYC,

    看這句:「我远离神学家的种种定义,我热爱我信仰那些使我和别人共同幸福的幸福,我接受这种幸福,感受得到这种幸福。」這是甚麼鬼樣的中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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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你唔好話,北望神州,有讀者會對類似中文有某種情意結,欣賞它們“學術”,甚至刻意仿效,卻不知它們背後形成機制。仲有人明明自己語文能力過關,但偏偏要這樣寫出來,扮深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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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CYC,

    其實你說的這情況而不是新現象了,也不只是在中國大陸才有。我還記得大學時期看一些香港作者寫甚麼後現代主義的,也是這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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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看見幻覺和看見實物在經驗上並無兩樣,因此,視覺本身並不能成為有實物的證據 --- 換言之,「見實物」不是有實物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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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Meshi,

    //看見幻覺和看見實物在經驗上並無兩樣,因此,視覺本身並不能成為有實物的證據 --- 換言之,「見實物」不是有實物的證據。//

    - 正是,懷疑論用的也是這一原則,而這一原則十分合理,所以懷疑論這麼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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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如果我親眼所見的物件可能是虛構出來的幻覺.而我同時能嚐到,聞到,觸摸,聽見同一物件的經驗也可能是幻覺.那我從五官學到的所有都可能全是幻覺,就是說我這一刻有可能正在用我虛構出來的邏輯去判斷眼前這物件是不是幻覺.

    我算是一個數學家.在考慮邏輯和證據的同時也考慮機會率.我有能力用腦袋虛構出全世界所有事物的機會率跟地球和火星之間有茶壺的機會率可說是不相上下,所以由數學的角度去看是不合理.但五官同時產生幻覺的機會率不低,所以見鬼是幻覺的說法合理.

    如果從這角度出發,懷疑論會否比較易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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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Sirius,

    你看過The Matrix嗎?如果你是在the Matrix裏,你可能也會說同一番話。要計算機會率,你先要假定你對世界某些事物的認識不是幻覺,這已是 begging the 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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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Wong,

    Wiki:/* 朱學勤(1952年-),中國當代學者,上海人。1970年下河南蘭考插隊,1972年進廠做工。1985年陝西師範大學歷史學碩士,1992年復旦大學歷史學博士。1991年至今任教於上海大學歷史系,教授,上海和平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主要研究領域:社會思想史,目前從事的課題有近代中國社會變遷與漸進變革思潮等。 在中國思想界,朱學勤先生被視為自由主義代表人物。 近年來,多次出訪歐美、港台,先後作為訪問學者在台灣中央研究院、哈佛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進行學術研究,並應邀赴普林斯頓大學,耶魯大學,迪金森學院作學術講演,赴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參加國際學術討論會並作大會主題發言。*/

    條友好似好勁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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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唔可以咁:
    鬼又唔係物質,又唔係精神,係一大堆弦。佢地生存在其他空間,但有時我地又見到,因為佢地有時走入我地見到的三維空間。

    其實我唔知自己講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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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Yan,

    //其實我唔知自己講乜。//

    - 咁我唔駛答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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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反正家陣中國有的是錢,那些學術大舊佬,手裡把握各方經費,足以讓他們到國外各高等學府裡走走,給自己臉上貼金。而那些想研究中國的外國人,有時又巴不得請幾個這樣的人來混個面熟,好給自己所在機構壯下聲勢。我學校的某研究機構,時不時就會花重金請些「國內著名學者」過來,有時真是浪費雙方人民血汗錢(雖是重金,像朱那種級別學者通常都唔嚟)。有咁多錢,不如分啲俾我等窮學生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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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CYC,

    到美國的著名大學做訪問學者,其實一點也不難,至於去演講,那就要看是鬼佬主動邀請你還是那邊留美的自己人打籠通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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