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5

天下為公

「天下為公」四字,我一向都理解為「天下是公有的」,也未見過其他人有不同的理解。此語出自《小戴禮記》〈禮運〉,其中講大同與小康的那部份,在中學時已讀過,「天下為公」就在講大同那一節,相信當時老師也解作「天下是公有的」。講小康那一節有「天下為家」一語,於是有人提出公天下和家天下的分別,也就是天下為公眾所有和天下為一家一姓所有的分別。

近讀錢穆《素書樓經學大要三十二講》,卻見到以下別解:

『「天下為公」的「為」字亦有兩種講法:一讀平聲,如白話文「是」字的意義,說天下「是」公的。一讀仄聲,這句話是說,在大道行的時候,天下的人每做一事都是「為」著公,就是口語裏「為甚麼」的「為」。「天下為公」四字,應照後一講法。為甚麼?因下面的一大段話,便在解說天下一切人都為著公,不是為著私,這才是大道之行。』(見第一講)

重讀〈禮運〉原文,不得不贊成錢穆的看法。「天下為公」四字以下,講的都沒有「天下為公眾所有」的意思,尤其是「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及「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更明顯是錢穆所說的「為公不為私」之意。

至於小康一節講的「天下為家」,也就是「人人都是為了自己一家」的意思 --- 為了自己一家,那自然會「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了。

「大人世及以為禮」一句似是說家天下的情況,孔穎達疏云:「世及,諸侯傳位自與家也。父子曰世,兄弟曰及。謂父傳與子,無子,則兄傳與弟也。」然而,將這句放到上下文裏看,便知道這不過是說「大人」為了自己一家的利益而訂立的制度,就算是隱含了家天下的概念,也不是小康一節的重點。

我以前對「天下為公」的理解,是先入為主和一廂情願的結果,以致原文的意思那麼清楚仍看不到。此亦可見讀書之難也。

10 則留言:

  1. 真是此「公」非彼「公」也。怪不得近年大陸要恢復尊孔,乃是想恢復孔子的「天下為公」而不是孫文的「天下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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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你的“公諸同好”都有一讀價值。但很難明白你這次為何會放“談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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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你的“公諸同好”都有一讀價值。但很難明白你這次為何會放“談革命”。//

    - 就是因為我認為此文有一讀的價值 --- 他提出的都值得思考,即使你最終不同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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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正題﹕你令我想起李察問到底﹐他好像很久前便說過天下為公的為﹐是作前置詞用﹐等同for。

    //就是因為我認為此文有一讀的價值 --- 他提出的都值得思考,即使你最終不同意他。 //

    先不說認不認同﹐韓寒這種說話﹐在大陸簡直是陳腔濫調﹐可能你沒看過而已。
    反而他在後面談民主那部份﹐談到當共產黨大到好像現在這個地步﹐一黨有如無黨﹐這句算是很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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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說實在的, 我從來都是以後者的意思來理解這四個字.
    "天下是公的"這個想法我想也沒想過.

    這其中原因可能是因為我讀得經書少, 一直都只對儒家思想作粗淺解釋.
    以我所知的少數經文, 孟子"民為貴"的論調看, "天下為着公"比較近.

    要說天下是公的, 我想大概是因為近世民主思想所影響吧.
    但以我的理解, 儒家是提倡君子賢人治國, 而不是"從眾".
    如果"天下是公的", 賢人治國在這情況下好像就只有代議政制這一條路.
    而若假設"人有賢/不肖之別", 則代議政制所需的公眾選舉就談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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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蝮,

    //要說天下是公的, 我想大概是因為近世民主思想所影響吧.//

    清孫希旦的《禮記集解》說:「天下為公者,天子之位傳賢不傳子也。」從強調「不傳子」這點來看,古人似乎也是把這句理解為「天下是公有的」,不過強調點在於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而不是公眾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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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Meshi,

    以我看來, 所謂傳賢不傳子, 正正是我上面所說的"賢人治國"的意思, 也就是賢人為了"公"而去治國, 與傳說之中的堯舜禪讓的宗旨相近, 我認為不是說"天下是公有的".
    古中國人的政治觀念(起碼在上古時期), 主要是天命說, 重德.
    在堯舜禹三代, 是以個人之德為重(照史記的講法, 舜還是民間人士, 禹則是罪人鯀之子).
    在夏后啟之後, 則是一姓之德.
    而天命說與"天下是公有的"的觀念, 死怕相差甚遠.

    事實上, 如果說天下是公有的, 則大概只有選舉一途(我想不到還有何方法), 方可得出賢人治國的理想狀態.
    古雅典的直接民主只是可能發生在小國寡民的小城邦.
    但要相信選舉, 就必須相信"大眾的智慧".
    能否相信大眾的智慧, 就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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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文少,

    //正題﹕你令我想起李察問到底﹐他好像很久前便說過天下為公的為﹐是作前置詞用﹐等同for。//

    - 是嗎?李察寫的東西我也看過,記得有些是胡說八道的。

    //先不說認不認同﹐韓寒這種說話﹐在大陸簡直是陳腔濫調﹐可能你沒看過而已。//

    - 你說得對,我極少看大陸的報章和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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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Meshi,

    //清孫希旦的《禮記集解》說:「天下為公者,天子之位傳賢不傳子也。」從強調「不傳子」這點來看,古人似乎也是把這句理解為「天下是公有的」,不過強調點在於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而不是公眾選舉。//

    - 謝補充。其實應該查一查康有為和孫文怎樣理解「天下為公」,因為是他兩人將這四字發揚光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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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是嗎?李察寫的東西我也看過,記得有些是胡說八道的。//
    據我印象中﹐李察是反儒的﹐他好像以前也批過錢穆﹐大陸之前的國學熱﹐他也鬧過狗血噴頭﹐你覺得他胡說八道很正常(閃)

    //你說得對,我極少看大陸的報章和網站。//
    極少看大陸的報章和網站﹐這現象在香港也很普遍﹐何況你在美國﹖(笑)
    我覺得﹐他只是有系統地將其他人的想法集結起來﹐談的還是所謂「社會價值觀真空」的問題。

    //謝補充。其實應該查一查康有為和孫文怎樣理解「天下為公」,因為是他兩人將這四字發揚光大的。//
    康有為的《大同書》﹐內容基本上跟《禮運》沒多大關係﹐因為書中是他借「大同」一詞談談他心中的烏托邦。
    不信﹐這兒是大同書的網上影印本﹐你可以看看﹕
    http://book.chaoxing.com/ebook/read_103497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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