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07

論難懂

這篇文章說的「難懂」,只是指文字,而且限於議論式的。有位後輩問我「難懂」是甚麼意思和有沒有客觀的標準,這兩個問題我都會試答;不過,我認為他更有興趣、卻沒有問的是另一個問題:「難懂」可以用來指責別人的文字,這種指責要符合甚麼條件才合理?這問題我亦會試答。

「難懂」是個含混的詞,沒有精確的應用界線,有些情況說「算難懂吧」可以,說「不算難懂」也可以。因此,要解釋「難懂」的意思,我們不應追求準確的應用界線,只要解釋能幫助我們明白何謂「難懂」便成了。

假設 R 是某讀者而 X 是他閱讀的文字,我認為如果以下的情況發生了,對於 R 來說便是難懂的:

(1)    R 閱讀的速度,跟他平時閱讀而明白這種(或類似的)內容時的速度大致一樣,甚至稍慢一點。
(2)    R 閱讀 X 時,相當頻密地弄不清楚句子與句子、段落與段落在概念和邏輯上的關係。
(3)    R 讀完 X 後,完全說不出全文最主要的論點是甚麼,連一兩句簡單的也說不出。

我相信 (1)-(3) 不但解釋了「難懂」的意思,而且也提供了一些客觀的標準 --- 無論 R 是誰,X 是甚麼,只要符合了 (1)-(3),對於 R 來說便是難懂的,這不取決於 R 自己是否覺得 X 難懂,所以不是主觀的。

寫出來的東西難懂,不一定是作者的錯,否則康德寫了《純粹理性批判》,便是大錯特錯了!用「難懂」來指責作者 A 寫的 X 時,要指責得合理,我認為也要符合一些條件:

(a)   A 的文字有一個大致特定的讀者群。
(b)   A 知道 (a)
(c)    X 對這個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來說是難懂的。
(d)   A 知道 (c)
(e)   X 的內容也可以用 來表達。
(f)     對這個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來說不會難懂。
(g)   A 有能力(或有辦法)寫出 Y
(h)   A 知道 (e)(f)、和 (g)

這篇文章有點急就,希望我的讀者不會符合 (1)-(3),也希望文章沒有符合 (a)-(h)

24 則留言:

  1. 唔明點解要以(a)和(b)為條件?假如有某著名作家生前的絕密私人日記被後人發現。日記對於理解這位作家生平思想是十分重要的資料,但它的內容又偏偏符合(1)-(3)。那在這種情況下,讀者是不是便不能“合理地”指責他寫得“難懂”?

    c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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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cyc,

    如果他不是存心寫給我們看的,我們怎有理由怪他寫的東西難懂?正如我不是向著你說話,只不過你想聽到我講的,你能怪我站得太遠或說得不夠大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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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倘沒有聲韻學、文字學的基本知識,訓詁學的筆記都很難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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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這篇文章有點急就,希望我的讀者不會符合 (1)-(3),而文章也沒有符合 (a)-(h) !

    這篇文章用了 Y: Logical Propositions 來表達,所以不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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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這篇文章有點急就,希望我的讀者不會符合 (1)-(3),而文章也沒有符合 (a)-(h) !*/

    「作者知道自己寫的可以用另一他的讀者可懂的方式表達,卻選擇以一個難懂的的寫法。」係咪等如你的(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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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Wong,

    這是我的問題:似乎唔係文本,我們都可以確定它面向的對象,知道作者心目中唸住寫俾邊啲人睇個噃。

    C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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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CYC,

    這令我想起沙特論何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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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Raymond,

    //倘沒有聲韻學、文字學的基本知識,訓詁學的筆記都很難懂。一笑!//

    - 這令我記起當年讀這些東西的苦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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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Sirius,

    //這篇文章用了 Y: Logical Propositions 來表達,所以不難懂.//

    - 原來符號化的確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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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c) X 對這個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來說是難懂的。
    (d) A 知道 (c)。//

    作者在寫X時,X不可能經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閱讀過,他又怎樣「知道」(c)?頂多是「估計」/「相信」(c)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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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Yan,

    //「作者知道自己寫的可以用另一他的讀者可懂的方式表達,卻選擇以一個難懂的的寫法。」係咪等如你的(a)-(h)?//

    - 我相信你問的是:這句是否符合 (a)-(h)?我會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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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CYC,

    //這是我的問題:似乎唔係文本,我們都可以確定它面向的對象,知道作者心目中唸住寫俾邊啲人睇個噃。//

    - 我沒有這樣假定,因此,我也沒有假定我們知道任何作者寫的任何東西是否符合 (a)-(h)。平白點說:有時對著難懂的文字,我們不知道是否應該責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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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Yan,

    //這令我想起沙特論何為作者。//

    - 沙特寫過這題目嗎?我知道 Foucault 有篇文章叫 "What Is an 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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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Wong,

    憑記憶,本科時讀過 The Words ,沙特的確寫高相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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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Meshi,

    //作者在寫X時,X不可能經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閱讀過,他又怎樣「知道」(c)?頂多是「估計」/「相信」(c)吧。//

    - 可以是知道的。例如一個寫中一英文課本的作者將課本寫到中五程度,他是知道那對他的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來說是難懂的,即使他們還未讀過那課本。

    我用「知道」,目的是提高「合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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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Yan,

    //憑記憶,本科時讀過 The Words ,沙特的確寫高相關的。//

    - 這本書我也讀過,但沒讀完,只記得是自傳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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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Yan,

    謝謝資料,得閒睇下。

    c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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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Wong,

    //- 可以是知道的。例如一個寫中一英文課本的作者將課本寫到中五程度,他是知道那對他的讀者群裏的大部份讀者來說是難懂的,即使他們還未讀過那課本。//

    文章起首說:「這篇文章說的『難懂』.......限於議論式的。」怎麼忽然說起課本來了?(當然,你一定會說:課本裡也有議論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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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Meshi,

    那我舉另一個例子吧。假如我寫一篇哲學範文給學生看,內容卻是講 Davidson 的 theory of meaning,我可以寫的時候便知道那對大部份學生來說是難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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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對王兄的分析,小弟有一個愚見。有些學者指出,一個人要為他的言行負責,那人知道其後果或有意識地做過決定的,並不是必須條件。參George Sher, Who Knew? (Oxford UP, 2009). 早一點的,有 P. F. Strawson 的 reactive attitude 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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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Daniel,

    謝謝。我的分析只是嘗試提出一個一般人都會覺得合理的看法,其中涉及的概念和假定可以引出複雜的哲學討論,但那不是分析的原意。

    其實,有些歐陸的哲學家甚至認為作者的意圖與文本的意義應該分開,照這看法,就沒有作者應否受指責的問題了。

    Sher 那本書我沒看過,但 Strawson 的 "Freedom and Resentment" 是對我的哲學觀點有巨大影響的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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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你說的(a)-(h)情況﹐基本上是屬於辭不達意﹑甚至是狗屁不通﹐不能劃入難懂
    我認為﹐難懂﹐應該是指需要思考很久才會明白的東西
    例如一些數學的東西﹐我就覺得很難懂。
    因此﹐我從來不覺得「難懂」可以當貶義詞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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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文少,

    跟很多其他詞語一樣,「難懂」並不只有單一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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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跟很多其他詞語一樣,「難懂」並不只有單一意義。//
    這點我贊同
    不過﹐我的取向時﹐一個詞如有其他同義詞的話﹐我會取向用同義詞而避免重覆。
    以你說的難懂為例﹐個人認為比較取向「難以理解」之意﹐而不會用來說語意不清﹑或辭不達意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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