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得知退休不久的同事 Rob 去世了,而且已是幾個月前的事。死訊為甚麼那麼久才傳到系裏?原來 Rob 臨終前囑咐不要通知大學與哲學系,是輾轉相傳我們才知道,並從而得知他患癌多時,死於癌症。他死時未到七十歲,以現在的標準,算是早逝。
我想,Rob 這樣處理自己的死訊,多少是由於對系裏的同事有點怨恨,可能包括我。我和他並沒有交惡,起初幾年還交往頗密,一個月有幾次相約到餐廳吃午餐或晚餐,偶爾還一起聽音樂表演,因為我們都愛聽古典音樂及爵士樂。他對我很好,曾經旅遊後特意帶回一瓶酒送給我。儘管 Rob 的音樂口味和我的不盡相同(例如他看不起柴可夫斯基和普契尼,我卻喜歡),哲學見解亦大異(例如他認為形上學很無聊,我卻認為重要),我們聊天時倒也算有趣味。此外,我對 Rob 心存感激,因為當年申請教席時,到最後兩位申請者二選一,他認為我較優秀,出力為我拉票(我當然是後來才得知)。我總覺得,假如沒有 Rob 為我拉票,我很可能便得不到這個教席(差不多二百人申請,而與我競爭的那位已出版了一本書)。
然而,我們後來日漸疏遠,到他去世前的幾年,一年也見不到兩三次面,而且還是在系裏碰到的(我們的教學時間幾乎沒有重疊,所以碰上的機會很少)。為何如此?其實不是故意疏遠,而是越來越話不投機。我起初不知道,後來才發覺他在政治上非常保守,甚至有恐同傾向(我不肯定他恐到甚麼程度,所以只寫「傾向」)。完全不談政治,不就可以繼續交往嗎?我本來也是這樣想,而且身體力行,見面時隻字不提政治;可是,最後還是避無可避,因為他的政治見解仍然表現在其他方面,例如系裏的行政事宜。有幾次開會我便和他意見不合,雖未鬧至不愉快,但已生嫌隙。日漸疏遠,是必然之事。
我說 Rob 對系裏的同事有點怨恨,是由於他是唯一的保守派,意見經常被其他同事壓倒。在系裏,他相當孤立,儘管同事們對他的態度是友好的,是保持距離的那種友好。
政治觀反映價值觀,因此,政治觀相反的人難以深交(不是沒有可能),也是自然的事。對於 Rob,我感到可惜,但也無可奈何。我因為政治而疏遠的朋友,不止 Rob 一個;幾年前一位交往多年的好朋友因為政治而與我決絕,我更感可惜,但同樣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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