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大學正在大刀闊斧改革通識課程，由於涉及大量的資源分配，各學系都忙於建議新的科目或重新編排已有的，可說悉力以赴，可說疲於奔命，可說勾心鬥角。我大底上是置身事外，因為我教的主要是主修科目，而我有份教的通識科已有同事負責改革的事了。
可是，早兩天系主任卻問我，他希望在通識課程裏加入「中國哲學導論」一科，不知我是否願意任教。假如他兩三年前問我，我一定說不，但我最近對中國哲學的興趣有點重燃之勢，心想教這一科肯定會有教學相長的作用，於是便答應他了。
我系以往有一科叫 "Philosophy East and West"，內容有一大部份是中國哲學，有三個同事教過，一個去世了，一個退了休，一個在裁減講師時給裁去了，再沒有人肯教，所以此科已不開幾年了。其實，這三個同事都完全不懂中文，亦未研讀過中國哲學，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教這科的。
在美國各大學的哲學系裏，有開中國哲學一科的相當多，有一小撮教這科的教授是中國人，懂中文而且是中國哲學學者，但大部份都是西人，其中有些只是讀過一丁點兒中國哲學，離譜的就像我那三個同事，根本就不懂。
西人中懂中國哲學的當然有，專家學者亦不乏人，但始終不多；那些中國哲學科需要人教，濫竽充數便無可避免了。粵語有所謂「呃鬼佬」，被呃的是鬼佬，呃人的是中國人；有些西人在美國教中國哲學，應可以用「鬼佬呃鬼佬」來形容了。
即使是一些研讀中國哲學的西人，也未必真的能讀懂，尤其是那些中文程度很低的。記得當年在 Berkeley ，有個比我早兩三年的研究生，是美國人，博士論文寫的是中國哲學（由一個中國人教授指導）；起初我以為他懂中文，因為有時見他拿著中文書，誰知有一次他問我一本中文書裏某一句子是甚麼意思，我才知道他的中文最多只有一二年級的程度！這樣的程度，試問怎可能理解先秦諸子的著作？
也許你會說他們靠翻譯便成了，我不敢說這沒可能，不過，關於翻譯中國哲學，我也有個離譜的故事。我在維珍尼亞州教書那年，有個同事是夏威夷大學拿博士的，認識不少搞中國哲學的西人；他告訴我有個朋友出了一本《道德經》的英文譯本，卻是一隻中文字也不懂。那麼他怎樣「翻譯」呢？據這位同事說，他朋友只是參照綜合坊間已有的各英文譯本，加以取捨修改，便得出一個新的「譯本」了！
西方有一門稱為「漢學」的學問，我就曾跟一名「漢學家」學習道教史。
回覆刪除Barry Ng,
回覆刪除漢學應包括中國哲學，但大部份著名的西方漢學家都不精中國哲學。
如果研究中國哲學一定要懂中文，那麼西方哲學呢？教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哲學的是否一定要有能力讀通古希臘文原著？另外，如果不精通德文，是否沒有資格教分析哲學？因為早期分析哲學的著作不少是用德文寫的，包括維根斯坦的兩大巨著。
回覆刪除Meshi,
回覆刪除問得好。不過，阿王總會有答案的。
Meshi,
回覆刪除早知有人會有此一問。歐西和古希臘／羅馬文化一脈相承，歐美各國在語言、思想、藝術等方面一直互為影響，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遠不及歐美和中國之間的文化差異大，因此，一個現代英國人要了解康德的哲學，會比要了解王陽明的哲學容易得多。
此外，歐西各國互相鑽研對方的哲學已有很悠久的歷史，成績斐然，可靠的譯文唾手可得（這也部份由於他們的語言多共通處）。歐西各國研究和翻譯中國哲學的時日還短，加上文化和語言文字的巨大差異，單靠譯本和西人的研究來了解中國哲學，便有點危危乎矣。
Yan,
回覆刪除//問得好。不過，阿王總會有答案的。//
- 你對我好像很有信心。
Wong,
回覆刪除印象中，你在此寫的東西通常會留有後著。
Yan,
回覆刪除//不過，阿王總會有答案的。//
同意，不過總得有人問才能讓王Sir一顯身手嘛。
Wong,
回覆刪除//歐西和古希臘／羅馬文化一脈相承，歐美各國在語言、思想、藝術等方面一直互為影響，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遠不及歐美和中國之間的文化差異大，因此，一個現代英國人要了解康德的哲學，會比要了解王陽明的哲學容易得多。//
日本與古中國文化一脈相承，中日兩國在語言、思想、藝術等方面一直互為影響，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遠不及歐美和中國之間的文化差異大，因此，你會否認為一個日本人研究中國哲學就可以不懂中文？
//此外，歐西各國互相鑽研對方的哲學已有很悠久的歷史，成績斐然，可靠的譯文唾手可得（這也部份由於他們的語言多共通處）。歐西各國研究和翻譯中國哲學的時日還短，加上文化和語言文字的巨大差異，單靠譯本和西人的研究來了解中國哲學，便有點危危乎矣。//
如此說來，問題不在西人，而在我們沒有提供好的譯本給西人研習了？其實，如果他們教的只是「入門級」，一些主要的哲學著作如《論語》、《老子》之類又不見得沒有可靠的譯本吧？
Meshi,
回覆刪除//日本與古中國文化一脈相承，中日兩國在語言、思想、藝術等方面一直互為影響，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遠不及歐美和中國之間的文化差異大，因此，你會否認為一個日本人研究中國哲學就可以不懂中文？//
- 那要看日本的中國哲學翻譯和研究的傳統如何，不過，去到研究的程度，而不只是稍為涉獵，我認為是需要懂一點中文的（包括古文）。歐西哲學亦如是，例如我認識的康德專家都是懂德文的。
//如此說來，問題不在西人，而在我們沒有提供好的譯本給西人研習了？//
- 為何要是我們提供譯本呢？
//其實，如果他們教的只是「入門級」，一些主要的哲學著作如《論語》、《老子》之類又不見得沒有可靠的譯本吧？//
- 《論語》也許有不錯的譯本，但《道德經》的文字太多歧義，每一個譯本都是一個詮釋，沒有所謂準確的譯本。
Wong,
回覆刪除//- 為何要是我們提供譯本呢？//
因為你說「歐美和中國之間的文化差異大，因此，一個現代英國人要了解康德的哲學，會比要了解王陽明的哲學容易得多。」西人難以深入中國哲學之堂奧，又如何能提供好的譯本？
Meshi,
回覆刪除也可以是他們有人先學好中文和中國文化，再學好中國哲學，然後翻譯。
據我知，日本人在學問上有條要求，如果不具備閱讀原文能力，就不能開展有關研究，更不用說寫論文（比如不懂德文，一開始根本就不能選修Kant的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之類）。因之，日本研究中國思想的人（其實「中國哲學」的名稱在日本學界只在很限定場合下使用）應該都有不錯中文功底。而由於漢字和漢文教育，他們進入直接讀中國古典所需訓練應比其它語言要短。其實，日本研究者對中國古籍閱讀之深和對中國文化涉獵面之廣，絕不在中國的學者之下。不過，倒過來就不是這回事了，東亞與西歐，畢竟很不同。
回覆刪除cyc,
回覆刪除謝謝補充。日本人看來做甚麼也嚴謹過人。
哲學 and philosophy are the same? --zpdrmn
回覆刪除唐朝時期有一詩人名為晁衡，其為日人安倍仲麻呂，
回覆刪除既能為詩，也必通曉中文，
日人研究中國哲學，已千年有餘，
古時譯本，當已流傳甚久，
現今日人不懂中文亦能習之，不足為奇。
Mr.Wong,您中国哲学的兴趣还在吗？真想多看到您关于这方面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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