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630

放言高論


在網上讀到〈余英時談治學經歷〉一文,洋洋三萬餘字,乃余英時口述,何俊記錄,娓娓道來,由童年經驗、求學歷程、師承取向,講到治學方法和現代史學研究的常態,旁及人物評價及對新儒家的看法,非常精彩,我一口氣讀完,有如見其人之感。

全文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余英時談到楊聯陞對他的影響:

「[楊聯陞]研究所得都是從中國原始文獻中摸索整理出來的。我受他的指導,才知道做學問必須字字有來歷。我以前有些放言高論的傾向,以後便改變了。我記得第一次向楊先生問學是在我入研究院以前,身份還是“訪問學人”。我在香港寫了一篇論東漢政權與士族大姓關係的長文,我當時並不知道楊先生早有《東漢的豪族》的名作。到哈佛後,才有朋友告訴我。我趕快將文稿送請楊先生指正,他叫我到他的辦公室,讓我讀他的“豪族”大文,同時他閲讀我的長稿,兩人同時進行,十分有趣。[...] 在香港時我受錢[穆]先生影響最大最深,注重通識,喜歡講大問題,因為錢先生擅長宏觀論斷,又能抓住要點,能用一兩句警策的話籠罩全局。這都是我想學的。但我尚無學力,這樣做是危險的,楊先生的淵博和謹嚴在此恰好是對病下藥,把我從懸崖邊上救了回來。」

放言高論有甚麼問題呢?先講清楚「放言高論」的意思:「放言」,就是毫無約束地發表意見(說話或是書寫);「高論」在這裏的意思並不是「高明的見解」,而是陳義很高,自以為講的道理很高深獨特,人所不及。「放言高論」的問題在於「放言」,由於發表意見時毫無約束,為了語不驚人死不休,便容易理據不足,甚或有語意不清、邏輯混亂之處,到頭來落得只是自鳴得意,或者能騙得一些無知的人一時的讚賞,卻令識者搖頭。

余英時點出了「放言高論」乃做學問的大忌,楊聯陞那「必須字字有來歷」的原則,在史學研究足以約束「放言」;到學問大成,到時作宏觀論斷,便是真正的高論 --- 高明的見解 --- 而非故作高深了。

哲學追求深度和洞見,讀哲學的人也許會因此而較容易放言高論,在這方面應該特別警惕。跟史學不同,哲學不受「必須字字有來歷」的約束,也不必像科學那樣,可以用實驗結果來約束;看來,能約束哲學的放言高論,唯有邏輯和對論證的嚴格要求 --- 放棄了這些限制,哲學便很容易淪為「高檔的吹水」。

其實,最不受約束的放言高論,是政治論述,只要對象適合,就算是胡說八道,也有人視作醍醐灌頂。當然,政治論述不是做學問,放言高論在所難免,不過,假如連基本的邏輯也不守,甚至是瘋言瘋語,仍然是應該批評的。

9 則留言:

  1. Dear Wong,

    //其實,最不受約束的放言高論,是政治論述,......放言高論在所難免,不過,假如連基本的邏輯也不守,甚至是瘋言瘋語,仍然是應該批評的。//

    your comment is more applicable to religion, the world is flooded with religious fanatic.

    dr W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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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Dear Wong,

    // 最不受約束的放言高論,是政治論述,只要對象適合,就算是胡說八道,也有人視作醍醐灌頂。當然,政治論述不是做學問,放言高論在所難免,不過,假如連基本的邏輯也不守,甚至是瘋言瘋語,仍然是應該批評的。//

    if one substitutes "religion" to 政治論述, your comment is also appropriate. the world is full of religious fanatic who has no basic logical thinking.

    dr W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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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You said so because your Logic is w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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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余英時先生可謂非常之幸運或是聰明,他離開了本來可以親身體驗和享受他所愛和所研究的中國文化的中國(甚至連台灣也不居留),卻去到了美國這個不是中國文化的國家來研究中國文化。那相信只能夠在理論上研究,但卻無法在美國文化的環境裡親身體驗到中國文化的魅力。
    中國人喜歡自稱為「龍的傳人」,「龍」的文化理論上可能甚多好處;但當這「龍」的文化不要說是去到西方國家,即使是去到也算是「龍的傳人」的地方--香港,一份「龍王」發給港人的「白皮書」就已可能令不少港人有「葉公好龍」之感了。
    中港文化可能還未能算是中西文化,就已有不少港人接受不了,那遑論真正的中西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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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Sorry as a history student, I do not think you understand 余英時先生...the article introduced by FishandHappiness gives a very good synopsis of his study, his life and his view. Geoffre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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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A very good article.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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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教授  

    推薦鍾祖康的兩本書給你    《向中國低文明說不》天窗出版 《拷問中國 : 兼論習近平論文剽竊事證 》 允晨文化出版   希望你能對他改觀   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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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謝謝。他論習近平剽竊的那些文章我看過一些,寫得相當平實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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