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19

學生初遇尼采


我教書通常是不預備講義的,就算是最初幾年經驗不足時,也只是簡略寫下要教的重點,以免忘記或搞亂次序,半頁紙不到便寫完,帶著上堂去,但求放心,其實很少真的用得上。後來充分掌握了自己的教學方法,便連這半頁紙也省了,一切都在心中 --- 只須上課前將教學重點在腦裏運轉一遍,已是充足的預備。

我不喜歡單向講授、依書直說,我的教學方法特別注重與學生的互動,會因應學生的反應而變化,同樣的教學重點,遇上不同的學生,便會有大異其趣的具體內容,可以說有幾分是即興表演。這互動和即興的成份才是教學最有趣、最刺激、最有人情味之處,也較容易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雖然間中會有不同程度的「失控」,但「即興表演」成功時,效果往往會令人驚喜。

例如昨天在「人生意義」一科講到虛無主義 (nihilism) ,我本來沒打算講尼采,但記起我用作教材的 On the Internet 有提過尼采,於是便問學生對這位哲學家認識多少;沒有學生舉手回答,我追問下去,才發覺全班二十多人只有兩個學生聽過尼采的大名!這不只是因為他們大多沒有閱讀這星期的指定讀物 (對此我不感意外),還因為他們本來就不知道有這位哲學家 (這倒令我有點意外)。我立刻動念想講一點尼采的哲學,卻一時之間難以決定由哪裏開始講才好;這時,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看過 The School of Life 在 YouTube 一條簡介尼采的短片,只幾分鐘長,當然不深入,但相當有趣,於是我便決定播這短片給學生看,然後隨著他們的反應才即興發揮:



學生看這短片時,我特別留意他們的表情,只見不少學生都有反應:看到某幾處時,有些學生在搖頭,有些在瞪眼,有些在皺眉,有些在微笑,有一兩個學生的口形像在輕聲說出 "Wow"。

接著我跟學生討論了一會短片的內容,知道他們大多覺得尼采的看法很新鮮,但不接受,尤其是不接受尼采對基督教道德觀的批評。我對他們說:「我播這短片的目的,不是宣傳尼采的哲學,不是要改變你們的看法,而是要刺激你們思考自己接受的價值,希望你們能像尼采那樣,重估自己的道德觀和價值觀。」

在這一堂餘下的時間,我集中講解尼采所說的「對一切價值的重估」(revaluation of all values) ,本來預備講的都沒時間講了。這不要緊,因為沒講的可以下一堂才講,但像這一堂那麼成功的即興發揮卻不易得,令我和學生都很盡興 --- 我盡教書之興,他們盡學習之興。

24 則留言:

  1. 互動式的教授方式相信比單向灌輸更能啟發學生的智慧。
    尼采看來都相當反西方傳統價值觀,但尼采卻似乎並未因此而被抓去坐牢,顯示了西方社會民眾比較寬容和包容,容許各種不同見解自由競爭,競爭會令社會發展得快一些;
    但中東和東方社會的民眾則似乎不那麼包容和寬容,如果有人反東方或中東傳統價值觀,很可能會被「斬首」或被判犯「顛覆罪」。
    不知道這種差別很大的寬容度是由該地的價值觀所造成,還是人某些基因不同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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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西方也有禁言的情況(至少以往有)。

      文化差異與基因差異不宜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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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差別很大的思考能力是由人某些基因不同所造成。
      有些人是終其一生都不能正常思考的,這與地方價值觀和人種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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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有些人是終其一生都不能正常思考的,....」無疑一個社會什麼人都有,但個別或一些少數例子相信是不能夠或並不代表該個社會族群或該個所謂「民族」整體。
      一個社會的取向很大程度取決於該個社會大多數人的取向。無論是民主或獨裁社會,也都可能是因為該社會大多數人接受或者擁護又或者不反對,而使得該個制度能夠實行。
      而至於是什麼原因使得那個社會或那個族群的人接受或擁護那個制度,這相信與那個社會族群的文化傳統有莫大關係。

      如果說一個族群整體的價值觀是其文化和傳統之一部份的話(有所謂「民族文化傳統」這個說法),那就很難說那個族群大多數人(當然不是100%),其普遍或一般的想法、思想和思考均與其傳統價值觀完全無關。
      當然,至於有關或受影響到何種程度雖然並不可一概而論,但至少不能夠說是完全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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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制度是工具,可利可用。政冶制度和文化傳統有關係,但不能代表文化傳統。

      如你所說,「個別或一些少數例子相信是不能夠或並不代表該個社會族群或該個所謂民族整體」。所有當權者都是少數,被接受或者擁護又或者不反對的方式因制度不同而不同,但要是客觀地被社會包容的話就是有其可利可用之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主政黨也會有失勢之時,獨裁者有其騎虎難下之處。

      然而獨裁者有其騎虎難下之處,其中正因其所依賴的政冶制度與該地文化傳統沒有甚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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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一個國家、社會或族群的文化傳統包括了該個國家、社會或族群的歷史、文化、社會以及政治制度、還有風俗習慣等各方面的內容。
      由此可見,「政冶制度與該地文化傳統沒有甚麼關係」之說顯然與事實不符。

      例如社會主義制度、資本主義制度、或多黨聯邦議會制、一黨中央集權制,均既是社會制度,也是社會的政治制度。
      只要有歷史,有社會,就有社會的「政」與「治」;社會與政治制度密不可分。

      文化傳統就是來自於當地社會歷史上的「政」「治」與文化。
      歷史越長,文化越悠久的國家,其社會和政治制度習慣似乎也就越是「習慣成自然」,越難改變;越容易保留著傳統的社會政治習慣。
      例如中國與美國,一個歷史非常悠久,一個歷史很短;雖然兩者歷史上都有奴隸制度,有專制制度;但發展下去,中國的改變較慢,美國的改變較快。
      似乎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國家大小與改變的快慢也有關係:
      例如中國與英國,兩者都有較長的皇帝專制社會及其政與治的歷史。而不同的是,中國很大,英國很小;結果是英國早在700年前就已經開始皇帝逐步放權,至今已成為民主國家。
      而中國的「獨裁者有其騎虎難下之處」還是根本就「騎虎不想下」,「習慣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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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無知一問:
    點解尼采既哲學好多時被冠以酒神精神,但佢又反對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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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也許因為作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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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這是個好問題。我的理解是:尼采認為飲酒不一定能體現酒神精神,現代人以飲酒麻醉自己,近於借酒消愁,跟古希臘人飲酒作樂的情況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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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相信你不宜教尼采之學。

    屈子在《 離騷 》如此説:

    『 人窮則反本....... 未嘗不呼天也 。』

    離騷就是遭逢憂愁之意。 如屈子言 , 行到山窮水盡處, 才有對自身價值信念的質疑與重估。

    簡單點説,沒有存在焦慮與困迫,不會看懂尼采、卡夫卡、杜斯妥也夫斯基、祈克果丶海明威、卡繆、甚至赫塞。

    硬要不知而教尼采的,就如李天命寫的《存在主義概論》,只能使識者無語。

    用分析哲學看存在的焦灼感受,只會有以下結果:

    1. 無認知意義( cognitive meaning ), 掉進火爐吧。

    2. 分析學派用『 同情的理解』( sympathetic understanding) 退一萬步以同情對手、給與對手最寬鬆的對待的策略,接著是雷霆萬鈞的狠狠一擊把對手揶揄得一文不值。

    3. 你是Bernard Williams 高弟, 得其啟發閲讀尼采。 但那種由分析哲學、語言哲學帶來之隔,使你仍不能一窺尼采生命之堂奧。

    只要把有關生命的學問客體化,就不能進入生命。

    你最好也再仔細點看看Epicurus, Stoicism 和 Montaigne.

    你喜英美哲學, 尤其是其顯學分析哲學,為何會討厭康德? 縱使他是日曼人━━━ 有一説説他來自蘇格蘭,但他奠下了A-S Distinction 的基礎。 而心靈主動處理感官資料 ( sense data )的十二範疇,更被稱為知識論的哥白尼式革命。 他並且一生品德無虧, 除非你認為他喜聚眾談天品嚐美食丶有紀律和從不遠行是罪。

    還有所克果,是否你覺得他是病態基督徒,所以也討厭他? 你曾對人説你是討厭基督教的,對嗎? 所以你也討厭Augustine, 那麽John Dun the Scotus 又如何?

    最後,我想你會用尼采有洞見( insight ) 來為自己辯護。 同理,祈克果丶奧古斯丁、柏拉圖也可以如此看待,你又如何解釋?

    先謝過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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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謝謝閣下意見,但你對我這個人其實無甚認識,只憑我在網誌寫及的浮光掠影來判斷,恐怕很不可靠。你怎知我沒有存在焦慮與困迫呢?另外,你似乎對當代分析哲學也不算認識,否則不會講甚麼「認知意義( cognitive meaning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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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麽,如你所持,如何才算認識當代分析哲學?

      也請教王君,如何可從『 講甚麽 認知意義』推論出『 不算懂當代分析哲學』?王君似有點兒惱怒了。 理性思考不是唸哲學的必須條件嗎? 心平氣和,結文字因緣,不是更心理健康嗎?

      如果認知意義不能提,那麽也不准説檢證原則、否證原則、類型論、被不斷修修補補的析合區分━━ 好像圭恩( Quine)已判其死刑、圖像説、類型論、原子命題,所以也不能説康德和休謨,因也不是當代的。要談分析哲學也不能用羅素、維根斯坦,因為也已過時了。 要就只可搬出 Donald Davidson, Timothy Williamson 和 王君的老師 Bernard Williams 了。當然王君也就此成為當代分析哲學的識者。 在下佩服。

      謝謝王君指正。

      任何問題的討論,只要論據正確就夠了,其是否新或舊並不影嚮論據的對確性。這是在下一直秉持的原則。

      相信王君必懂得" dogmatic slumber" 的意義來源。康德也醒了。 但休謨也太舊了,不提也吧。

      文如其人,有憂患意識者,可從其文反映一二。在下非王君親朋,無從認識王君真苦實困。 但見微知著 , 一葉知秋。 如果王君大作沒有虛飾,王君的思維模式和對生命的態度,倒可見其一二。王君想必贊成。否則文字不可靠,就無人可月旦古人。王君也會贊成的。

      最後。祝工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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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絕無惱怒,也不是說舊一定不如新,我只是就閣下那句「無認知意義( cognitive meaning ), 掉進火爐吧」回應一下而已。如果是誤會了閣下對當代分析哲學的認識,那就恕我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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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王教授,雖然你是分析哲學的博士,教了分析哲學這麼多年,也不要以為自己認識當代分析哲學啊!還不快快向樓上那位智者學習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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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相信人如其文。與王君非親朋,當然不知你的苦與樂。 只能從文字判斷你的性情與學養;如這也如你所説不可作凖,則你的文字必有虛飾,你的友伴對你的言行也因此不用認真,你也不用月旦古人了。

      據你所持,如何才算認識『 當代的分析哲學 』? 就像你常舉 Donald Davidson, Timothy Williamson, Bernard Williams, 甚至Alasdaire McIntyre 才算是,對嗎?

      當然你會對 Willard Van Orman Quine 和 Saul Kripke 感到尶尬━━他們算當代的嗎?

      『 説了甚麽的「認知意義」( cognitive meaning)』又如何可推論出『 不算認識當代分析哲學?』

      王君似乎有點惱怒了。 對付謬論的方法就是一笑置之,如果那確是謬論,而身心也就更健康了。

      在"Dogmatic Slumber" 中的康德驚醒了, 王君大可見賢思齊━━ 不對,你是不喜康德的,而間接提點的休謨已幾百年前古人,也不夠當代。

      所以檢證原則、否證原則、析合區分、圖像説、類型論、原子命題、Quine 為析合區分登的訃聞也不用説了, 而你敬重的維根斯坦説的「不要想,只要看」更不用提,反正你或許都忘了,因也不是當代的。

      唸哲學最難對付的是勝的心魔。愿與王君共勉。

      順祝教安。並且生活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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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 説了甚麽的「認知意義」( cognitive meaning)』又如何可推論出『 不算認識當代分析哲學?』

      匿名君似乎有點惱怒了。

      唸哲學最難對付的是勝的心魔。愿與匿名君共勉。

      順祝生活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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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小弟不才,相信王教授的意思是當代分析哲學家是不會用「無認知意義」做理據而建議將一些哲學作品「掉進火爐」,所以他才猜想匿名君「似乎對當代分析哲學也不算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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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我幾鍾意womg sir寫野風格,夠簡單清爽,唔會無病呻吟(或有病呻吟/嬌情)

      人講野用字淺白或論點易明,或講野簡煉唔等於人地內心簡單粗糙既

      -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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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我喜歡讀王教授的文章,也是因為他的清通直接的風格,不似得一些作者那樣裝模作樣或者嘩眾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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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其實要研究某人相信是不需要有與研究對象相同歷遇才能夠研究得好的。
      否則研究殺人犯罪心理學豈不是要去殺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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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同意。此外,我在上面的回應沒有提到的是,尼采很多著作根本和甚麼「存在焦慮與困迫」無關,例如《道德譜系學》。尼采固然對存在主義有影響,但他的哲學應否被歸入存在主義,至少是有爭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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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見到有人大拋書包,一堆人名咁,仲要教訓語氣㖭,真係好似好勁,但係我覺得幾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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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雖然你說「改變看法」不是目的,然而最理想的結果的「重估自己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實際上就幾乎必然會「改變看法」
    這不矛盾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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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認為重估自己的道德觀和價值觀有可能會更加鞏固自己的看法,不過,就算一定會改變看法,我只是說那不是我的目的,沒有說不會有「改變看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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