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1

梁漱溟論中西醫

 

(圖片來源:https://pixabay.com)

剛讀了梁漱溟的一篇短文,題為「中西學術之不同」,是他在1930年代初與學生談話的記錄;其中特別有趣的是他花了頗長的篇幅論述中醫與西醫之不同,頗有見地。

文中「西醫是走科學的路,中醫是走玄學的路」兩句,當然是一語中的,但這大概是對中西醫有少許了解的人都同意的——西醫醫學已明顯發展為科學的一支,日益進步,不斷有突破,而中醫則仍然是以一大堆陰陽五行的概念為基礎,是堅固不變的古老傳統。梁漱溟有見地之處,在於他對「溝通中西醫學」的看法:

我最初曾想:「如果都只在一個對像上研究,雖其見解說法不同,但總可發現有其相同相通處。」所以在我未讀醫書前,常想溝通中西醫學。不料及讀後,始知這觀念不正確,中西醫竟是無法可以溝通的。雖今人仍多有欲溝通之者(如丁福保著《中西醫通》,日人對此用工夫者亦甚多)。但結果亦只是在枝節處,偶然發現中醫書上某句話合於科學,或發現某種藥物經化驗認為可用,又或發現中醫所用單方有效,可以採用等。然都不能算是溝通。因其是徹頭徹尾不同的兩套方法。單站在西醫科學的立場上,說中醫某條是對了,這不能算是已融取了中醫的長處。若僅依西醫的根本態度與方法,而零碎的東拾西撿,那只能算是整理中醫,給中醫一點說明,並沒有把中醫根本容納進來。要把中醫根本容納進來確實不行;那樣,西醫便須放棄其自己的根本方法,則又不成其為西醫了。所以,最後我是明白了溝通中西醫為不可能。 

然而,梁漱溟並不是肯定中西醫永遠是兩套醫學:

如問我:中西醫根本不同之點既在方法,將來是否永為兩套?我於此雖難作肯定的答覆,但比較可相信的是,最後是可以溝通的,不過須在較遠的將來。較遠到何時?要在西醫根本轉變到可以接近或至溝通中醫時。中醫大概不能轉變,因其沒有辦法,不能說明自己,不能整理自己,故不能進步,恐其只有這個樣子了。只有待西醫根本方法轉變,能與其接近,從西醫來說明它,認識它。否則中醫將是打不倒也立不起來的。

如果這個情況在將來真的發生,梁漱溟認為雖然是實現了「西醫根本轉變到可以接近或至溝通中醫」的條件,但其實是「中醫歸了西醫」,理由是「中醫不能解釋自己,認識自己,從人家才得到解釋認識,系統自然還是人家的」。

「中醫不能解釋自己,認識自己」「不能說明自己,不能整理自己」這幾句,有點語焉不詳;以我的理解,這是很深刻的看法。西醫已納入了現代科學的框架,而現代科學有一套自我了解的概念和原則,例如對實驗的重視、對客觀性的堅持、對偽科學的警惕、對「共識 (concensus)」的追求等等,這些都是中醫(及其玄學基礎)所缺乏的;中醫的自我檢討往往變成了自圓其說,結果就是「不能轉變」、「不能進步」。

說到這裏,梁漱溟看來是一味揚西醫、貶中醫,其實不然。他說的「西醫根本轉變到可以接近或至溝通中醫時」,指的是「待西醫對生命有所悟,能以生命作研究對像時」,而這個說法是基於他對西醫的批評:「西醫研究的對像為身體而非生命 [...] 依我觀察,現在西醫對生命認識不足,實其大短。因其比較看人為各部機關所合成,故其治病幾與修理機器相近。」可是,梁漱溟說的「生命」,並不只是指生物學意義上的「生命」,但究竟所指為何,卻又不清不楚;當他說到「生命力」時,那就有更重的神秘意味了:

恢復身體健康,須完全靠生命自己的力量,別無外物可靠。外力僅可多少有一點幫助,藥物如果有靈,是因其恰好用得合適,把生命力開出來。如用之不當,不唯不能開出生命力,反要妨礙生命的。

這樣一來,梁漱溟還是走不出中醫的玄學思維,只是說得更為抽象和簡單而已。難怪他對中西醫的最終評斷是:「這兩條路,結果中國的這個方法倒會占優勝。」

2 則留言:

  1. 很普遍的對中醫看法。
    “玄“原意是指高度抽象,但現在普遍認為是沒有實體,不實際,不科學的概念,例如:風水,中醫的原理。

    中醫原理是來自易經,易經的原理是不易,變易及簡易。是宇宙法則的概括。(當然,某些歷史文化人根據甲骨文的考據,認定易經只是卜筮的記錄;沒有甚至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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