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有天離開辦公室時,見到有人遠遠向我招手,只覺很面善,卻一時間認不出是誰;待他走近向我叫了一聲「Professor!」,我才立時記起他是三年前在我系當訪問學者的伊拉克人
(以下稱他為Y)。
那時哲學系還未搬到新的人文學大樓,Y的辦公室就在我的對面,相距不過數呎,可是,我一星期只有三個早上到大學,而且十一時左右便會離開,很少碰到他,因此跟他只簡短地傾談過兩三次,對他所知不多,只是從系主任處得知他是伊拉克有點名氣的詩人。Y那聲「Professor!」令我記起他是誰,是因為我曾經對他說不要這樣稱呼我,叫名字就可以了,但他還是不改口,而且每次叫「Professor!」時都提高聲線。由於跟Y沒有甚麼交往,他離開美國後我並沒有跟他保持聯絡。
這次重見Y,我有點出奇,因為我系本來就少有訪問學者,重訪的更未之有也。我問Y這次留多久
(訪問學者通常只留半年或一年) ,他說「三年」,那就更令我驚奇了,但我沒有多問,跟他寒暄幾句後,我便回家去了。
兩天後收到系主任的電郵,是關於Y的;原來Y一家三口兩星期前才到埗,租了一個地方居住,但還欠一些傢俬和日用品,系主任呼籲各同事如有剩餘傢俬、廚具、或其他日用品,不妨捐贈給Y。這又令我覺得奇怪了,難道Y的經濟情況這麼差,連簡單的家具也買不起?
我立時響應系主任的呼籲,將家裏儲物室中可以捐贈給Y的東西都搬出來了,包括一張大地氈、一張辦公椅、和不少廚房用品,然後通知Y來取;後來我知道Y的兒子只有四五歲,便又找出一些還頗新、適合他年紀的玩具來。
Y到我家時,看見我預備了那麼多東西,有點喜出望外的樣子;他兒子同來,見到那些玩具,更是樂不可支,立刻蹦蹦跳,拿了一件小玩具
(一支蛇形、可以屈折的筆),愛不釋手似的。這小孩子眼睛大大,輪廓分明,樣子很可愛;他玩了一會兒後,竟突然跑過來,雙手緊抱我大腿,說了聲「Thank you!」,語氣很真心的,令我不禁心頭一暖。
Y跟我閒談了半小時,我才知道他的境況是如何的糟糕。他在伊拉克不但是位有點名氣的詩人,還是巴格達大學的教授,出版過幾本哲學書和幾本詩集;不過,他不是那種自閉於象牙塔的學者,而是經常參與公共事務和政治的討論,可說是伊拉克的公共知識分子
(我後來在YouTube找到不少他在伊拉克電視台發表意見的短片) 。他的言論得罪了ISIS,ISIS曾試過破壞他的家居,可能還會進一步對他不利,他因此才決定一家離開伊拉克。
雖然美國批給Y三年的訪問學者簽證,但伊拉克教育部和巴格達大學都決定不資助他,而他的簽證不容許他工作,因此我們大學只是提供他辦公室和圖書館使用權,不會讓他教書。如果他在這裏真的留三年,便只能靠積蓄和伊拉克那邊的親朋幫助;他看來不是有錢的人,這三年是不容易過的了。
想不到往日只在傳媒得知的ISIS威脅,今天竟然讓我這麼近距離見到。系主任說會幫Y尋求政治庇護,希望他成功;與此同時,我能做的只是盡量在日常事情上幫助他。
//他的言論得罪了ISIS,....//
回覆刪除「伊斯蘭國」此類全靠宗教式洗腦才能夠愚民和維持專制極權統治的Regime 他們只能夠以暴力手段對待和壓制不同政見才能夠生存。壓制言論自由對於極權專制來說可謂是「生死存亡」的關鍵,否則言論自由可令極權專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