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11

尋詩

董橋〈另一種念人憶事〉一文(見《白描》)談及畫家周鍊霞,引了一句她寫的詩:「一擔煙火踏清霜」,說是她「詠冬夜街頭挑擔賣餛飩的句子」,我見而喜之,可惜董橋沒有引全首詩,還說:「全詩我找不到也記不得了。」此文寫於 2003 年,在網上查資料已是尋常之事,想來董先生老派,不習慣用這方法。

我在網上不出一分鐘便找到全首詩,並發現董橋錯引一字,應是「一肩煙火踏清霜」,「肩」字勝過「擔」字,令人與物交融。詩題《冬夜遇餛飩擔》:

風寒酒渴人如夢,
街静燈疏夜未央。
何處柝聲敲永巷,
一肩烟火踏清霜。

末句最好,可能是因此董橋才沒有忘掉,不過全詩整體不俗,是首好詩。董文還引了周鍊霞的詞句「但得兩心相照,無燈無月無妨」,也是沒有引全首。這兩句亦妙,第一句拙,第二句巧;「兩心相照」本來與燈無關,說「無燈無無妨」似乎實屬當然,但那「無妨」兩字意猶未盡,又正好表達了「兩心相照」之情。

我當然禁不住把全首詞找出來,見到的一些版本跟董橋引的也是有一字之別:「無燈無月何妨」;這句董橋引的好得多,連用三「無」才夠巧。然而,這首詞整體太直露,看後有點失望。詞牌是《西江月》(第七句欠一字,是別體),題為《寒夜》:

幾度聲低語軟,道是寒夜猶淺。早些歸去早些眠,夢裏和君相見。
丁甯後約毋忘,星華灩灩生光。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無妨。

說起《西江月》,我還是最喜歡蘇軾這首: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忍不住說句題外話:現在說「北望」,是會給人罵的!)

10 則留言:

  1. 果然是好詩。那詞也不俗;詞嘛,直露一點還可以。至於東坡那首,則是另一番風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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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夢裏和君相見」這句我真的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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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東坡這首也不錯:

    〈永遇樂〉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魂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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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請問好詩的判準,能用一句話來說明開啟鑑賞詩之金鑰匙。整首詩佈局的張力該大於零散的巧句吧!?大白話的俗真比不過矇矓、含蓄、留白的雅嗎?甚或有所謂的詩眼嗎?以這首詩為實例何妨惠賜一評:

    我真想離開這人世一小段時間
    然後再回到這裏重新開始生活

    但願我主別存心誤解我的意思
    只成全我一半的心願留我不走

    回不到故園中適合相愛的地方
    因為不知還有那裏可徜徉悠遊

    我喜歡爬一棵白樺樹遠眺風景
    攀樹枝沿雪白的樹幹與主更近

    低下頭把世界縮少在掌心把玩
    那應該說是不錯的離去和歸來

    而人之所為比盪白樺樹更有害
    而我的重返希望是融冰的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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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首似歌詞多一點,但你說是詩亦可以。我寫過一篇〈略論詩的特質〉,不妨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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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Sharing:
    临江仙(题桂林独秀峰画) by 冯伊湄 (painting by her husband 司徒乔):
    秋毫直插重霄。迷离光影两晴交,云移山翠合,天矮独峰骄。远树净堆浓淡绿,个中偶着未标——好花探首出林捎,巧添林壑媚,费煞画师描。
    Source: http://www.wanancemetery.com.cn/memorial/e_showarticle.asp?articleid=174&userid=471
    --zpdr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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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王sir有心,果然是一份非常好的分享。
    有一個疑問:今日用‘現代漢語’的現代人,有能寫好詩好詞的嗎?比如周練霞(百度用‘練’),是上世紀02年出生的人,好多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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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相信有的,不過未必是名人。

      (百度用「炼」,「火」部;董橋用「鍊」,「金」部;互動百科則用「」,不知誰是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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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互動百科用「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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