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09

當一位青年被哲學吸引


在美國的大學,哲學系學生有很多都不是申請入讀時已決定主修哲學,這不但因為報讀時不必決定主修甚麼(可以拖到大學第二年年尾才決定),還因為中學生大多未接觸過哲學,有些甚至不知道大學有哲學這科。不少學生是由於好奇或被逼(例如要修通識課,卻「揀無可揀」)的情況下選修了哲學導論,繼而對哲學產生興趣,結果決定主修這個冷門學科。

我以往每個學期都教哲學導論,間中吸引到一些學生主修哲學,但後來大學改革通識課程,哲學導論被擠出通識,哲學系只好減少哲學導論的課數,於是我便沒有教這課了。其實我很喜歡教哲學導論,因為教時很有一種「啟蒙學生」的感覺;然而,我不會一味推銷哲學,只是力求令學生對一些重要的哲學問題和學說有基本的了解,引起他們的興趣,並消除他們對哲學的偏頗看法(例如「哲學主要是為了解決人生意義的問題」、「哲學不過是個人的主觀見解」、「哲學將簡單的問題複雜化」)。

下個學期我終於再次教哲學導論了,加上已決定大刀闊斧改動課程內容和教學進路,還揀選了指定讀物,因此感到特別興奮。上星期因緣際會,向一位學生解釋了這個新的課程大綱,令我更期待教哲學導論。

Jose 這個學期修我的批判思考課,是位十分勤奮的學生,上課留心,成績亦不錯。批判思考緊接我教的另一課形上學,而且是在同一課室;兩堂之間有十分鐘空檔,雖然我的辦公室只有數十步之遙,可以回去休息幾分鐘,但我會留在課室,因為形上學下課後通常有一兩位學生留下問問題。Jose 每次都早到,我留意到他留意我怎樣回答學生的問題,尤其是有一次我跟學生討論 Richard Taylor 的宿命論 (fatalism) 論證時,Jose 聚精會神地聽,看來是很感興趣。早兩天形上學講的是 Harry Frankfurt 的著名論文 "Alternate Possibilities and Moral Responsibility",下課後有一位學生留下和我討論了一會文中的一個重要例子,因為他不同意我的看法;Jose 看著我們的「爭論」,有點睜大雙眼,好像覺得那是不尋常的事。

那位形上學學生離開後,Jose 笑對我說:「你們的討論很有趣啊,你竟讓學生這樣挑戰 (challenged) 你!請問哪是甚麼課?」我便告訴他那是形上學,他當然追問:「甚麼是形上學?」我說:「呀,這個不好解釋。要是你修這課,便會慢慢理解甚麼是形上學了。」Jose 答道:「我有打算下學年修呀!其實,我正在考慮加哲學為我另一主修,雙主修心理學和哲學。」我說:「你肯定自己對哲學真的有這麼大的興趣?」Jose 的反應是:「應該相當肯定。我叔父也喜歡哲學,自修看了很多哲學書,曾經跟我談過柏拉圖、叔本華、尼采等的哲學,早已引起我對哲學的興趣;我看到你和學生的討論後,興趣便更大了。」

由於要上批判思考的堂,我們不能談下去,我便邀請他改天到我辦公室,說我也許能給他一些建議。昨天他果然到我的辦公室來,跟我談了約三十分鐘。其實我主要是想知道他是否對哲學有些「美麗的誤會」,例如生活上有些困擾,以為讀哲學可以迅速有效地幫助解決人生問題 --- 假如是由於誤會哲學的作用而決定主修哲學,終歸是難免失望和後悔的。

Jose 對哲學沒甚麼「美麗的誤會」,另一方面,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哲學讀的是甚麼。最後我建議他下學期修我的哲學導論,修過這課後才決定是否主修哲學。我給了他一份簡單的課程大綱,上列講授的題目及指定讀物,並約略解釋了我的教學進路:


Jose 拿著這份課程大綱,好像很高興地離開我的辦公室。希望下學期在哲學導論的堂上見到他。

1 則留言:

  1. 柏拉圖雖然為蘇格拉底申辯,但在當時那個既無法律保障言論自由,也無法律保障人權的社會環境下,申辯顯然是徒勞的。蘇格拉底在沒有相關法律的保障下,無論如何申辯,也不可能被判無罪。這就算是在現代,如果一個社會是缺乏有關保障言論自由和保障人權等相關法律的話,若有人因言而被判犯「顛覆國家政權罪」的話,無論是柏拉圖再世或任何一個世上最聰明的哲學家為其申辯,也都無法為因言入罪的人開脫「罪責」(還未計隨時可以「釋法」在內)。
    為此聯合國才有《关于难民地位的公约》
    http://www.un.org/chinese/hr/issue/docs/82.PDF
    這個有世界上一百四十多個國家簽署的《公約》不是鼓勵受政治迫害的人像蘇格拉底那樣去服從專制社會的法律接受刑罰,而是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大概都明白「申辯」對政治迫害不但毫無作用還可能「罪加一等」,因此簽署《公約》都願意為受政治迫害的難民伸出援手,以免他們落得像蘇格拉底那樣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可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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