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3

讀《從文自傳》有感


剛讀完《從文自傳》,有些感想,主要是關於文學的閱讀經驗。

據沈從文後來寫的一篇附記,這本自傳「寫在一九三一年夏秋間」,那時他還未足三十歲,自傳寫的是他由出生到二十歲的經歷,薄薄的一冊,只有約七萬字。那麼年輕便寫自傳,實屬罕見,因為一般人在這個年紀根本沒有足夠豐富的人生經歷去寫自傳;沈從文不同,他在自傳裏寫的那二十年,精彩多姿,其中的人和事,令讀者印象深刻,有些片段甚至令我聳然動容,久久不能忘懷(例如〈清鄉所見〉一章描寫的盜少女屍事件)。這本自傳寫出了一個大時代的側面,也表達了沈從文這個奇人的獨特之處。

(圖片來源: https://blog.xuite.net/

《從文自傳》的感人力量來自沈從文真實的體驗和樸實的筆觸,他的文字不是賞心悅目那種,筆下間或有冗贅的句子,但不影響內容的感染力;其實,也許正正因為沈從文的文字沒有半點花巧賣弄,沒有故作文學態,有話直說,文字本身不會成為 distraction,所以更能打動人心。相比之下,有些搞文學創作的人,由於有太強的「文學創作」意識,一心一意要寫出明顯是文學的作品,實則毫無深度,甚至內容貧乏,結果寫出的不過是花巧的無病呻吟,流於下乘,卻自以為高級,可笑也。這不表示技巧不重要,沈從文當然也運用了不少寫作技巧,但技巧始終只是工具,如果是無病呻吟,技巧多高也枉然。

〈懷化鎮〉一章有段文字可以用來比況這個真實體驗和無病呻吟的對比:

我在那地方約一年零四個月,大致眼看殺過七百人。一些人在甚麼情形下被拷打,在甚麼狀態下被把頭砍下,我可以說全部懂透了。又看到許多所謂人類做出的蠢事,簡直無從說起。這一份經驗在我心上有了一個份量,使我活下來永遠不能同城市中人愛憎感覺一致了。從那裏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我看了些平常人不看過的蠢事,聽了些平常人不聽過的喊聲,且嗅了些平常人不嗅過的氣味,使我對於城市中人在狹窄庸懦的生活裏產生的做人善惡觀念,不能引起多少興味,一到城市中來生活,弄得憂鬱孤僻不像個正常「人」的感情了。

那些生活「狹窄庸懦」的城市人,沒經歷過城市以外的種種人間蠢事,因此對人世的了解是狹窄和膚淺的,他們的「做人善惡觀念」流於過份簡單,好比無病呻吟的文學作品,不足以幫助我們了解和應付人世種種複雜無比的問題。無病呻吟的文學作品,無論寫得多花俏,都不能引起多少興味。

1 則留言:

  1. 有人說「亂世出英雄,清水出芙蓉」,後半段應是搞笑居多,但前半段卻似乎有此歷史現象。
    沈從文出自一個應該也算是兵荒馬亂的亂世年代,而且是一個曾聽過就連不少湖南人自己都說是被喻為是「湖南出土匪」的地方。不知是否因為就連近代,國共兩黨都有不少著名高級將領均是湖南人,中共的毛澤東劉少奇就更是開「國」(朝)元勳。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沈從文之「我在那地方約一年零四個月,大致眼看殺過七百人」,這與中國歷史上的各個朝代,直至中共朝代開「國」(朝)時期實行的「鎮壓反革命運動」,所殺的數十萬人相比(未計中共不惜犯「顛覆國家政權罪」而暴力奪權的國共內戰)
    https://zh.wikipedia.org/zh-hk/%E9%95%87%E5%8E%8B%E5%8F%8D%E9%9D%A9%E5%91%BD%E8%BF%90%E5%8A%A8
    其中說道『又據1996年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等4個部門合編的《建國以來歷史政治運動事實》的報告中稱:從1949年初到1952年2月進行的「鎮反」中,鎮壓了反革命分子1,576,100多人,其中873,600餘人被判死刑』;就連不久前逝世的金庸先生的父親,也難逃中共開「國」之劫而不幸死於中共的「鎮壓運動」;沈從文之見或可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更慘更可悲的是,那些狂殺自己族人而不惜「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人,不但沒有被該族的人唾棄,卻反而被該族的人奉為「偉大領袖」而「永遠忠於」,那是否要歸功於孔子儒家對君主的「忠孝仁義」思想,而致令該族的人為表「忠孝仁義」,連「虎毒不吃子」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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