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聯會一句「愛國愛民,香港精神」的口號,引起不少爭議,陳牛在〈他們早就沒在討論愛國了〉一文點出了一個重要的分別,而這分別是不少爭論者忽略了的:愛國不等同愛國主義;準確點說,愛國的人不一定接受愛國主義。
愛國主義不只一種,不全都是陳牛說的「把國置於一切之上,盲目去愛」,那是極端或盲目的愛國主義,有些愛國主義是較溫和、較講理性的。無論如何,愛國主義之為「主義」,是一種看法或主張:愛國主義者不但自己愛國,也認為所有國民都應該愛國,認為不愛國是不對的,好比對父母不孝,是一種道德錯誤。
愛國則是一種正面的情感,對象是自己的國家,愛國就是關懷自己的國家,因國家的盛衰而喜悲,願意為國家付出自己的資源。當然,愛國也有程度之分,像其他的愛一樣,可深可淺,不一定是陳牛說的「非常樸素的感情」,也可以是激烈的、義無反顧的,甚至是非理性的。
愛國的人不一定接受愛國主義,他們之愛國,可以與愛國主義全無關係,可以只是基於個人的經驗或情感傾向,也可以是出於對國家的歷史、文化、和各方面的成就之鍾愛和崇敬;他們不會因為自己愛國,就認為其他人也應該愛國。換言之,愛國者不一定是愛國主義者(英文的
‘patriot’
可以指愛國者或愛國主義者,‘patriotism’ 也有歧義,可以指愛國主義或愛國情操,但 ‘A patriot does not have to believe in
patriotism’ 是甚麼意思,相信不難明白)。
無可否認,愛國過激過烈者,容易陷入愛國主義,但兩者仍然是可以分開的。混淆了愛國和愛國主義的人,很容易因為接受了反愛國主義(anti-patriotism),而得出「愛國不對」的結論,李怡就是一個好例子。他在〈守護心智,避免愛國主義侵入〉一文,將 Samuel Johnson 的名句 “Patriotism is the last refuge of a
scoundrel” 譯成「愛國是無賴最後的避難所」(也許不是他翻譯的,而是他接受了這個譯法),明顯是混淆了愛國和愛國主義,正確的譯法是「愛國主義是無賴最後的避難所」,意思是無賴會用「人人都應愛國」為藉口,以逃避指責或攻擊敵人。李怡接著說「愛國是當今普世價值所不容的東西,稱之為死老鼠絕不過份」,就是指愛國不對;然而,當今普世價值所不容的,應該是愛國主義,而不是個別的人的愛國情感和行為。
愛國主義難令人接受,是因為我們沒有理由接受不愛國就是罪,可是,沒有理由接受不愛國就是罪,並不等如有理由接受愛國就是罪。假如一個人真心真意愛國,卻不鼓吹愛國主義,認為愛不愛國是個人的事,可以有個人的理由,不必強加別人身上,這會是普世價值所不容的嗎?
當然,以中國的情況來說,「愛國」愛的是甚麼,愛的對象值不值得愛,都大有討論餘地,但肯定自己對「愛國」的理解以及反對愛國的理由都是對的,從而肯定愛國一定不對,跟那些認為不愛國是罪的人,恐怕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